奇怪,曾祖母的眼睛明明看东西都是模糊不清的,却总是能精确的辩论出他与肖羽,这实在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肖宁后来问曾祖母原因,那时已是冬天,曾祖母怀抱着温暖的小火炉,笑眯眯的说:“你跟小羽啊,一个属冰一个属火,冰都是冷的,火却泛着热,所以,曾祖母绝对不会认错你们两个。”
老太太拉过曾孙子的手,她说这个曾孙属冰,却最喜欢这块冰,也不怕冻坏了自己,“我刚刚听见门外有汽车的声音,是你朋友送你回来的吧?”
肖宁见瞒不过去,便老实的回答道:“对。”
“怎么不留人吃饭呢?”老太太颇有些责怪的意思,肖家的子孙可不能这么没礼数,“是不是下午那个叫凌波的孩子?”
“不是。”肖宁说。
“那下次记得请人家来家里吃饭啊,曾祖母虽然老了,可是招呼一顿饭还是可以的。”老太太一脸慈祥,肖宁依稀看见她少女时娴雅聪慧的模样,纵使温柔,亦能担起一家之母的责任。
晚饭后,肖宁和肖羽陪老太太聊了一会儿天,便将人送回房间休息。
肖羽一进房间,立刻将梳子献宝似的送到老太太面前,笑嘻嘻的说:“曾祖母,今天哥哥出去给您买了一把新梳子,可好看了。”
老太太取过老花眼镜戴上,拿过梳子放手心里端详了一阵,笑道:“果然是把好梳,小宁啊,明天给退回去吧,我的梳子还是好的,可以用呢。”
“曾祖母,既然买了就用吧。”肖宁拍拍她的肩膀,轻声笑道。
要硬说买,这梳子也该是封城买的,自己可没花一分一毫,当时也的确混乱,竟也忘了跟封城说梳子的事,要不改天把钱送去吧?肖宁转念一想,又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封城钱有的是,何必在乎自己这点,干脆就像曾祖母说的,请他来家里吃顿饭得了。
老太太却固执的摇头,“这梳子是难得的珍品,肯定值不少钱,够咱们平常人家一年的花销了,曾祖母知道你孝顺,可是我们也不能这么乱花钱啊,对不对?”
肖宁一愣,倒没料到曾祖母竟然一语道破这梳子的价值,只得说:“曾祖母,这是仿造的,不是真品,我有个朋友专门做这个,我看着好看,就买了,值不了几个钱,曾祖母,您就放心用吧。”
“是啊是啊,曾祖母,您就用吧,这梳子真的很漂亮,虽然我们现在买不起真品,可是等我们长大了有出息了,一定给您买真的!”肖羽在一旁答腔,脸上一派天真烂漫。
曾祖母笑了笑,将梳子放在老旧的梳妆台上,握了握俩孩子的手,欣慰的笑道:“好,曾祖母收下了,以后不要再费思给我买东西了。”
肖宁和肖羽乖乖答应了,又陪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才离开。
从曾祖母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外面天已黑透了,这个时节似乎很少看见月亮,连星星也是稀稀落落的,只有院子里那棵被夜色笼罩的槐树以及墙角那许多迎夜开放的花,肖羽仰着脖子望了望头顶的天空,突然说:“哥,你喜欢这里吗?”
“你呢?”肖宁不答反问。
肖羽就笑了起来,他的笑容总是这样纯真,跟肖宁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两个人,“喜欢,小时候,院子里这棵槐树没这么高,墙角的花也没现在这么多,可是曾祖父却是在的,如今,树长高了花也变多了,曾祖母却变成一个人了,很可怜。”
肖宁摇头,搂住弟弟的肩膀,“不可怜,曾祖母有你有我,一点都不可怜。”
“哥,我想爸妈了。”肖羽靠在哥哥怀里,声音低沉。
肖宁拥紧他的身子,轻声说:“他们在天上看着你。”
“哥,别总把我当小孩子,”肖羽不满的嘟起嘴巴,随即又有些失落,“爸妈的灵魂都散了,怎么可能在天上看着我们呢,前世今生不过是聊斋故事,当不得真的。”
肖宁眉心一跳,笑道:“果真是长大了,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看聊斋吗?”
“现在不喜欢了。”肖羽摇着头,“哥,你说靳枫会喜欢我吗?”
“我不知道。”肖宁看着远处苍茫的天际,淡淡的说:“人与人之间是讲究缘分的,不过,我们小羽这么善良乖巧,靳枫不喜欢你是他的损失。”
肖羽快乐的笑起来,那真是肖宁这辈子见过的最开心最满足的笑容,如果可以,他希望肖羽永远都能保留这一分最真挚的情感,永远纯粹如赤子,不被世俗污染,不被往事蒙尘,永远这样剔透的晶莹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