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绝见水清漪眼底的诧异,面上浮现了复杂的神色,琉璃眸子喜怒莫辩,轻挑剑眉,淡淡的道:“今日我来巡查。”
三夫人察觉到二人之间的微妙气氛,笑着打圆场,活络气氛:“正是。我到了酒楼,便碰上了花公子,邀他坐一坐。”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分:“清儿不会介意吧?”
水清漪嘴角翕动,三夫人倒真是长袖善舞!就算她介意又能如何?岂能将他赶出去?淡漠的笑了笑:“不妨事。”水清漪看了一眼花千绝,他却一脸若无其事,在他身旁坐下。
花千绝手一顿,嘴角微扬,悠然说道:“若我在此不方便,便回避一下,恰好还有一些个账没有算清。”话虽然这么说,却是动也没有动一下。反倒是微眯着眼朝水清漪举杯,浅抿了一口搁下酒杯。
水清漪一怔,端着一杯茶水抿了一口。“三婶,我在信上只了解了大概。你仔细将事情说清楚,我还给你想对策。”
三夫人脸上的笑容敛去,眸光暗淡:“堤坝本就年久失修,你三叔赴任后,便宴请乡绅与一些世家家主,提议重新修建堤坝。可都不肯出银子,最后有一个乡绅说服了众人捐银子,但是他们有一个要求,便是由这位乡绅督促修建。你三叔放心不下,每日都跟在后面监工,可还是材料出了问题,一场洪水便冲垮了。”
她得到了被上告御史的消息,便第一时间赶回帝京。打点了不少的银子,且与当初一起做生意的人奔走,希望能帮助一二。不由的心里冷笑,谁都将她拒之门外,不然就是冠冕堂皇的寻理由拒绝她。实在没有办法,便寻上了水清漪。
“那些材料我都找人跟踪,且在夜里检验,都是合格的。”三夫人脸色极为难看,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不声不响的将材料给换了,看来是早已算计好的。
“御史陈大人他刚正不阿,却也极为的迂腐,油盐不进。凡是他递交的奏折,都会被发落了。”水清漪觉得此事极为棘手,她听闻后,便知是那些人设的局。
倒也是,三叔一到任上,并没有与他们拉好关系。一开口便是要银子,剥夺他们的利益,却没有将利益捧到他们的眼前,他们自然是不乐意。
“三叔太急功近利了,想干出一番业绩。”水清漪沉吟道:“我会想法子去说服陈大人,叫他宽限一些时日,让三叔重新修建好堤坝,将功折罪。”
三夫人为难道:“说是这么一回事,可哪里有这么多的银子?他们目地就是将老爷给拉下马,又如何肯出力相助?”
“婶婶是糊涂了,您自个是商人。商人重利,岂会做赔本的买卖?修建堤坝,眼前看到的是三叔得利,他们损失银子,却没有半点的好处,谁会做?倘若三叔将一些矿产、盐田、湿地租赁给他们,让他们心甘情愿掏出银子来,岂不是皆大欢喜?”水清漪觉得当务之急是快些补救,这么一个烂摊子摆在那里没有处理好。即使御史没有进谏,也迟早会捅出娄子来。
三夫人眼前一亮,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上面来。湿地、矿产、盐田如今都还掌握在地方父母官手中。是商人想要拿到手的经营权,如今一算,的确放出去的盐田与湿地期限将要到了,成了他们眼中的肥肉,若是拿出来,怎会没有人愿意掏出银子?那赚取的利润可是极为可观!
但是……
“可拒我所知,湿地、盐田、矿产的经验权一直都是在极大世家手中。每回到期,都只是继续续租。如今要拿回来,恐怕不是这么容易的事。”三夫人愁眉紧锁,心里愈发的焦急。
“一直是他们在经营,其他的人怕是心里早已有了意见。其中断然是不乏有势力与他们抗衡的人,您可以与三叔召集大家商议。”水清漪意味深长的说道。
三夫人听出了水清漪的意思,让他们争斗!反正不管谁败谁胜,自个总归是不会吃亏!
水清漪见三夫人已经明白,心里却觉得此事怕不会就这么轻易的平息了。关键时刻,还得看三叔与她的手段如何。
三夫人捧着瓷杯,沉吟道:“清儿,三婶初到江南,生意没有帝京这边好做,亏损了许多银子。如今,怕是得自己先掏出银子修建堤坝,到时候等他们掏出银子,还不知猴年马月。”
水清漪知晓三夫人是拐着弯儿想问她借银子,转头看向花千绝。
“永盛坊这半年来,盈利大约一万两。”花千绝将账本扔在桌子上。
“这永盛坊本就是三婶盘下来,后来便宜了我。如今,你手头紧,就将这一万两拿去用。”水清漪拿着钱庄的存票,递给三夫人。
三夫人看着一万两的存票,脸上感激的一笑。心里却更加的愁苦,修建堤坝一万两不过是杯水车薪,且这一万两银子本就该是属于她的。原以为水清漪会借她几万两,以她如今的身份,不可能拿不出来。
“我手上的陪嫁庄子都是一年一结,身边还有几千两。王府那边的银子,我是动不了。”水清漪随即差绣橘回王府将她的体己银子给拿来。
水清漪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三夫人到嘴的话是说不出口了。紧紧的捏着存票,觉得当真是世态炎凉。当初她是怎样帮她?如今,却是这样将自己给打发了。
水清漪看着三夫人的脸色微微变了,眼睫颤了颤,她的能力也只有帮到这个份上。
花千绝不期然的将一块玉牌扔在桌子上:“这里头有十万两。”唤住了绣橘,散漫道:“你也就这点体己,自个留着,以免日后有用处却拿不出。”
三夫人面上一喜,听到花千绝的话,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莫不是她错怪了水清漪?
仔细一端详,这才发现水清漪脸色透着病态的白。倏然想起水府出的事,心里羞愧,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清儿,这一万两你拿着。花公子给的十万两应当够了。”三夫人将存票塞给了水清漪,转而对花千绝说道:“待我筹集了银子,便还给你。”
“不急。”
三夫人心里头松了口气,幸而将花公子请到了雅间。否则,怕是此事还没有着落。便提出宴请二人用膳致谢,水清漪婉拒:“三婶心里放心不下三叔那边,您还是快回江南,解了那燃眉之急。”
三夫人也不再客气,行色匆匆的走了。
雅间里,瞬间只剩下花千绝与水清漪二人。
“你该如何谢我?”花千绝妩媚的眸子里光彩一盛,流转着星光,勾人摄魂的灼灼盯着水清漪:“否则,你方才险些又得罪了你三婶。”
水清漪失笑,这个人!
左手捋着右手宽大的袖摆,替他斟一杯酒:“我敬你一杯。”
花千绝脸色一沉,将两杯酒水全都饮尽了。杯子哐当扔在桌子上,欺身逼近水清漪。下颔几乎抵在她的肩膀,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雪白如凝脂的肌肤上,上面泛起了细小的疙瘩。
感受到她颤栗,蓦地抬头,看到她眼底闪过隐忍。忽而将她给推开,冷声道:“你这个人情算是欠下了!”
水清漪长吁一口气,看着喜怒不定的花千绝,淡淡的说道:“日后你若有难,我定会竭力相助。”
花千绝哼笑一声:“送我回府。”
“……”水清漪没有拒绝,与他一前一后的下了楼梯,便瞧见文菁带着丫鬟护卫迎面走来。
当真是冤家路窄!
文菁愤恨的剜了水清漪一眼,没有料到这个贱人福大命大,闹得这样大的事儿,都被压制了下来。原本好好的心情,在见到她之后,坏到了极致。
“真晦气!”文菁却没有退让,反而拾阶而上,身后跟着七八个护卫,将整个楼梯都全部挡住。这是在逼水清漪退让!
水清漪不知那儿得罪了这姑娘,让她如此的记恨她。处处与她做对,甚至将她身世的谣传透露给宫里头的那位。
她不曾做什么回报,不代表她就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今日门口怎得没有摆告示?”水清漪皱眉询问着掌柜。
掌柜一头雾水,不知老板说什么。
花千绝摇着羽扇,眸光潋滟的说道:“畜牲不得入内。”
“你——”听到被人如此羞辱的话,文菁面色扭曲,蓦地看向花千绝,谩骂的话卡在了喉中。呆滞的盯着花千绝的脸,惊为天人。面颊羞红,怦然心动。
目光倏然一顿,他与水清漪在一起,他们二人是什么关系?
珍儿见小姐痴痴的盯着一个男子看,偷偷的瞥了眼,霎时脸红心跳。悄悄的说道:“小姐,他是西越大皇子。”
文菁心神一动,西越大皇子可是未婚。刹那间,心里有了主意。装聋卖哑的说道:“公子说的玩笑话可真好笑,这里哪有什么畜牲?”上前走了几步,横在了水清漪与花千绝的中间。
见状,水清漪递给花千绝一个眼身:你自求多福。
花千绝脸上的笑容一脸,面色紧绷,覆上了一层寒霜。看着转眼消失在门口的水清漪,冷不丁的说道:“还想被打成猪头你再说一句试试。”
文菁一怔,看着花千绝一抹红转眼消失在酒楼,追随着水清漪。眼底闪过怨毒,当日将她当成猪头的人是他?
眼底几乎要淬出毒来,定然是水清漪那个贱人煽风点火!
“小姐……”珍儿小心翼翼的唤着文菁,生怕大声一点会惊怒了她。
“回府!”文菁眼底闪过一抹势在必得,她定要嫁给花千绝为妻!
文菁回到府中,按耐不住的去寻了文成侯夫人,将要嫁给花千绝的决心告知:“母亲,您要为女儿说亲,女儿要嫁给花公子!您明日去请媒人上府去说亲。”
文成侯夫人脸色阴沉,瞧着文菁没有一点儿女儿家的矜持。压制着怒火道:“你一个女孩子,怎得能上赶着去求亲?说出去,也不怕旁人笑话?”何况,天底下哪有上赶着的买卖?
那个花千绝成日里在静安世子妃面前转,明眼人一眼便瞧出他的心思来。就算文菁嫁给了他,恐怕也不会幸福!
何况,老爷早已安排好了她的亲事。
文菁可不依,素来文成侯夫人便对她言听计从,今日忤逆了她的意思,心里很不痛快,娇蛮的说道:“我不管,这辈子我非他不嫁!你若不寻媒婆去说亲,我自个去!”
文成侯夫人没有想到生出这么一个要债鬼!气得心口直发疼。知晓她是这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只得好言相劝道:“他是别国皇子,亲事岂能是你我能够做主的?这牵涉到两国的利益,要经过太后与皇上的应允!何况,你父亲早已给你挑选了一个夫婿,样样不差他,你只等安心待嫁便是。若受了委屈,你父亲也能够给你做主,你也在母亲的身旁。若是嫁给花千绝,你要到西越去,受了委屈谁人能知?”
文菁就像走火入魔一般对花千绝着了迷,听不进任何的劝告。“我不要!我找父亲去!”说罢,不顾文成侯夫人的拉扯,跑去了书房。
文成侯为人严厉,对这一双儿女因为仕途升迁缘故,自小便没有看管,被文成侯夫人溺宠坏了。每回听到文菁闯祸,都已经被文成侯夫人压过去,过了许久才传到他的耳中。久而久之,撒手不管了!
“嘭——”
文菁闯了进来,门扉撞击着墙壁发出巨响。
文成侯脸色陡然阴沉,阴鸷的盯着文菁。
文菁目光一紧,想到自己的来意,立时收敛了锋芒,柔顺的跪在地上:“父亲,女儿是有事情与您相商。性子急躁了一些,便鲁莽了!”
文成侯见她倒也知错,面色稍霁。
文菁见文成侯脸色缓和了,欣喜的说道:“父亲,女儿相中了一位夫君。您明日可要唤他来府中小坐?商谈我的婚事?”
文成侯脸黑如墨,乌云密布一般,仿佛山雨欲来。
“你说什么?”文成侯没有想到他生养出这么个不知羞耻的东西!天底下哪有女子上赶着求男子娶她?简直丢尽了他的老脸!
文菁没有见过这么动怒的文成侯,吓得噤声。
“滚出去!”文成侯宽大的袖摆一荡,桌上的折子散落了一地。啪、啪的落地声,声声似敲击在文菁的心上,更加的胆怯。
可想到花千绝那倾城无双的容颜,咬了咬牙,心一横道:“父亲,女儿就是相中了他,此生非他不嫁!”
“你……”文成侯脸色铁青,霍然起身,还不曾说出责罚,便听文菁继续说道:“父亲就算打死女儿,女儿也不会更改了心意。若是父亲不同意,便打死女儿吧!”
文成侯气得浑身发抖,双手撑在了书案上,怒道:“你相中了谁?”
“西越大皇子!”文菁心想花千绝身份上不辱没了她,父亲应当不会拒绝。
“你如何相中他了?”文成侯心中诧异,她难不成见过西越大皇子?
“他是第一个敢打女儿的人,父亲不是时常说我性子暴躁,娇蛮无礼?而我若是低嫁了,他们恐怕会更加的纵我、让我、宠我,岂不是毁了我?而他却不一样,女儿相信嫁给他定会变成一个贤惠的女子。”文菁脑子突然灵光了,捡着文成侯顺耳的话说。
果真,文成侯听了文菁的话,心中哀叹,到底是养歪了。想要纠正,岂是这么轻易的事?何况,西越大皇子身份尊贵,又怎会娶她这样娇蛮无礼的人?若是闯了祸,往小了说是夫妻之间的事,大了说便牵扯到国事。他知晓女儿有几斤几两,不容考虑道:“我已经给你安排了亲事,你从今日起便在房中绣嫁妆,哪儿也不许去!”
文菁不甘心,想要反驳,却被赶来的文成侯夫人拉走:“你这丫头,冲撞你父亲有你的好果子吃!嫁给花千绝,你就死了这条心!”
文菁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被文成侯夫人关进了屋子,命几个丫鬟看管着。
珍儿也劝说着文菁:“小姐,您是千金之躯。老爷如今正得太后娘娘器重,指不定老爷替您安排的亲事是嫁进皇家呢!到时候您风光无限,光耀了侯府的门楣,又有老爷撑腰,姑爷也不敢委屈了您。嫁到千里迢迢的西越,若是有人欺负了小姐,谁给您做主出气?”
文菁轻叹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我今日午膳没有吃,现下肚子饿了,你去给我准备膳食。”
珍儿见说服了文菁,便欢喜的去了厨房。等将膳食端来的时候,才发现屋子里空空的,一个人影儿也没有。心下大惊,脸色发白的喊道:“来人!小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