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不知是何心思的无情。
素珍也不再多话,越过无情,便要走出大厅。
“可是,这案子你要从何办起,当日刺陵的刺客已死
,将画像散发到江湖上,也查不到线索,不知来历,若说刺客和当年杀玉妃的凶手有关,这条线是彻底断了;若无关系,那更是棘手,你要查的便是两批凶手。你若想从玉妃身上查起,从前还能蒸骨验尸,确定具体死因,可如今玉妃已彻底没了,你能怎么办?”
小周突然说话,皱着眉头看着她。
“还记得我被人捉走前说过,我要还原当年玉妃死前的所有情景,看看都跟那些人扯上过关系,抽丝剥茧,将这凶手找出来。”
素珍转身,缓缓答道。
“那需要我们做什么,怎么配合你?”铁手紧跟着问道。
“还有我。”追命嗫嚅道。
素珍嘴角微微上扬,最后,目光落到无情身上。
无情也没说什么,只回转拉过小周,“我们出去。”
小周眉头一皱,“你不表个态,这什么意思?”
“你不是最聪明吗,这今时不同往日,提刑府进宫总得要得到皇帝的允许吧?”无情淡淡道,又伸手到素珍面前,“你如今不会想见皇帝,肯定写好信了吧?”
素珍深深一笑。
然而,无情和小周带回的消息却是,信送进去后,不久,青龙亲自出的来,说皇上有令,李提刑不能进宫查案。
众人都大为失望,齐齐看向素珍,素珍深吸口气,“我明天上朝,亲自请求。”
*
第二天,权非同又到。
门开,权非同到,斜斜睨着福伯,“你家爷呢?今儿还是在府闭关?没事,本相下朝后来找她。她连续两天闭门不见,我便不信她好意思一直避着我。”
福伯慢吞吞答道:“她说,你猜错了。”
权非同微怔,提刑府门大开,只见素珍从福伯背后缓缓探头出来,两眼微弯,“三大爷,请!”
黑发乌纱,帽侧飞翅,官袍宽袖,袖拱清风。
权非同失笑,又有些专注地目光炯炯看着她,今日他手上拿了把折扇,手指挥拈间,扇面指向外头两乘轿子,“早知便不和他们一起走。”
素珍哈哈一笑,“没有他们,也还有我这些兄弟。”
“劳驾。”无情从里面走出。
“借过。”接着是铁手。
“让开。”追命口中叼着一只馒头,挤上。
“滚蛋。”小周断后,凶残地朝他挥了挥拳。
权非同被连续挤了四下,好气又好笑,狠狠盯了素珍一眼。晁晃和李兆廷分别从轿子探身出来。素珍不分亲疏地打招呼,“李兄有礼,晁兄冬安。”
晁晃回了声,李兆廷淡淡拂下自己轿前帘帐。
素珍也不以为意,反正李兆廷哪天理她她才觉得奇怪,她迅速上了自己的官轿。无情几人护在轿夫所在四角。
路上,她偶尔撩起侧帘透透气,突然发现围观百姓还真不少,就在街道两侧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她不由得有些奇怪,这朝官每天上朝,上京百姓应当不奇不怪才是,若每天都是如此,不浪费生计张罗么?转念一想,又明白什么,是了,今儿,她和权非同等人一起走。
百姓觉得古怪,一正一邪怎么就走到一起了?
正想着,小周脸凑过来,“你和奸相相交如此紧密,百姓不喜欢,你仔细掉粉,皇上见到也会龙颜大怒的。”
“就因为我和木三没什么,该回避的我也已回避了,他帮过我几回,如果连出个门也绕道而行,那我这人也太不够意思了,掉粉就掉呗,皇上么……”她笑笑道,“他有阿萝了,又怎会在意这些。”
她放下帘帐,终止了这个还是会让迅速她的心紧紧绞起来的话题。
“那边是……什么人?”
“快看,有人要拦轿!”
外面,却一阵涌动,她的轿子更往旁侧歪了歪,人们连声叫喊起来,满带惊奇,声息如潮,迅速灌进她耳蜗。
“李提刑,请你替我申冤,求你,求求你……”
那一声苍老沙哑,呜咽嚎号,似历尽人间凄楚、老无所依,让她想起岷州老牢那
位老大爷困苦一生、手足粗糙、皱纹如壑的脸,她心下一凛,不觉坐直身子。
“怀素,别出来,非常时期,仔细是刺客所乔。”小周警醒的声音也随之钻了进来。
无情也极快的道:“不错,且慢着。”
素珍撩帐的手顿下。
“不对,等等,他们也出来了,不对,非常不对,这人看着眼熟……”
轿侧,小周喃喃的道,语气古怪,仿佛看到多不可思议的东西。
此时,人群倒是静了下来。素珍心中越发惊疑,这突然闯出来的是什么人,怎么她虽在轿中,狭隘窄小,视野未开,但却是能清晰的感觉出来,轿行于她前后的权非同、李兆廷和晁晃三人已下了轿子,外出查看,那种来自强势独大的男人身上的气场,实在是不明觉厉。
“原来是他!”
在小周一声低呼中,她终于掀帐步出。
第一眼,眼角余光,并排而过,权非同、李兆廷和晁晃都盯着前方,神色竟是极其……微妙。
她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许是为这三人所慑,四周百姓都异常安静。
安静得甚至有些诡异。
这是上京一条极为繁华的街道,人本来就不少,因看她和权非同的热闹,后来添了好些驻足者,如今,遇人拦轿告状,这黑压压的人头,这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只怕不下千百人。
而这些人统统看着她,还有这个挡亘在她面前的人。他们似乎在等着告状者状告一场什么惊天冤屈,或是等她问出一丝蛛丝马迹。
终于,她凝目看向这人。
这是个男子。他垂着头,有些看不清模样,但身材瘦削,发顶白丝绕青缎,发器上好,一身墨绿常服,也是矜贵料子,可又偏偏鬓发凌乱,衣物破烂肮脏不堪。他双膝跪地,双手紧紧擎着一张状纸,指甲污秽脏黑,都是血痂,那状纸被他高举于顶。
他姿势是极之卑微却又极其端庄的,这必定是个大懂礼节的人!素珍微微眯起双眸,其跪立之姿,状纸高度,都是恰到好处,多一分则多,少一分则少,这人家境只怕不俗。
只是,他为何会寥落至此?
他要状告的又是什么事,什么人?而且,他模样如此云罩雾拢般看去,倒不似声音苍老。
她心中那团迷雾愈加浓大。
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状纸上。那纸看去有些怵目,纸上大片猩红扑面而来。
她为官以来,少说做了好几个大案子,其中有生有死,但还没接到过血状……
在静得仿佛掉下根针也能被窥听到、人人都屏住气息等待着什么发生的时候,她也终于以最有力的声音开口,“来者何人,所告何事,你,抬起头来。”
那人一声苦笑,缓缓抬头,素珍登时大吃一惊。
怪不得权非同等乃至小周所有人都如此惊愕古怪。
那是张上了年纪的脸,但看去依旧英俊清癯,书质文朗,这个人她谈不上多熟悉,却绝不陌生。
因为朝堂上常见。
他,官职不高,却也不算低,甚至,她当年高中状元,打马御街前,接下莫愁案,有一半便是拜这兄台倡议所赐。
“请李提刑替下官女儿双城申冤!”
地上中年男人也终于流泪开口,一双还算清亮的眼睛,此刻刻满悲苦和恸痴。
素珍按捺着心中千头草泥马加万头小仙儿奔腾而过,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十分震惊,不,镇静,她清了清嗓子,出言道:“顾大人,怀素听说,皇上已将此案下达到刑部萧尚书手上,若下官越权接案,只怕于情不达,于理不合。”
——
16、17号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