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崔璟萱坐在桌上拨着算盘,心里想着最近被哥哥黏糊地一个劲的西华郡主,也跟着抿嘴笑。
郡主被撤了封号,但都喊的习惯了,一时也换不过来。不过如今,郡主最亲近的靠山舅舅回京了,依着齐王的本事和护犊的脾性,定然在郡主成亲时帮她把封号讨回来。
第二日安国公府便去靖南王府下聘,王氏和崔璟炎早早地便收整好了。海棠苑里摆着一溜的红色木质大箱子,两人一抬。箱子开着,嬷嬷在做最后的清点。开着的盖把里面的东西完全暴露出来,里面最底铺着一层遍地锦的缎面,上面堆实了各色的玩意。
古董字画,金银玉器,头面首饰,珍珠扇贝,瓷漆器品……箱里的隔板大多被取了出来,便被塞得更满满当当。就是细缝里,都塞着镯子一类的细碎的珍贵小件。
就连那架在王氏库房里被珍藏着的,她当年陪嫁的双错金银牡丹绣屏风都被架了出去,那是南都绣城蜀乡里已绝的工艺,天下难寻。
这一件件,谁看了都得看红了眼,旁边的丫鬟仆妇更直观的感受到了王氏对少夫人的看重,心里不知多羡慕未过门的少夫人,态度更恭敬一些。
那大木箱上的木杆处扎着红色绸带礼花,崔璟萱赶早进去的时候,一进院子便被那红色湮没了去。
侍竹随在身边,早知道夫人排的单子上东西颇多,但也还是头一回这样直观的看到给大少夫人的聘礼有多少,即便她掌管着崔璟萱的小私库,也不由咋了咋舌:
“夫人……这简直是要嫁女儿的架势啊。”一句话,惹得她亲生的老子娘都又气又笑地瞪过来。
一院子的人都被她逗笑,王氏心情极好,止了身旁乔妈妈对这个丫头的责怪,还笑着接了句:
“嫁女儿还得等两天,不过,娶个女儿回来,还真的费些血本。“
一向老成持重的崔璟炎难得红了耳尖,勉强掩着的笑意到底还是漏了些在面上。
“哥哥害羞,哥哥害羞。”
眼尖的崔璟雯先瞧见了,欢快地嚷出来,眼睛瞪大的崔璟晨直接盯着自家哥哥笑倒在崔璟萱身上,崔璟炎不与他嘴上计较,转身还是踹了这个不懂事的熊孩子一脚。
君子动口不动手,他不动手,动脚!
儿女俱在膝下,围在一团笑闹着,王氏忙了这么些日子也不由心慰,舒了一口气,缓缓笑起来。
安国公夫人这边其乐融融,她左手侧坐着的安国公已然克制了内心的愤懑,但还是控制不住地把眼神飘过去。嫡子下聘,他自然缺不了席的。
虽然他也知道,他便是不去,王氏和崔璟炎也不会觉得缺少什么,更不会被影响到一分一毫,据说,王氏请了她的胞弟来镇场。
“咳……”
安国公捏着拳头掩唇想着,更郁闷了些。
管家低垂着眉眼哆哆嗦嗦来禀告的时候,他是怎么答的:
“啪——胡闹!王慧欣也忒的胡闹!她请了王家的人像什么样子!我崔家是无人了吗?!我儿子的婚事,下聘也不跟我知会一下吗?!我——”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不自觉地开始注意嫡妻和一双儿女的事情。从来管家都是会在他耳边禀告的。
但他以前顶多也只是听听,全然不让那声音进自个心里,多半的时候,他连听都不会听,管家只开了个头便会被他打断。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越来越多的消息听进了他耳里。
于是,安国公整个人都不好了,控制不住自己脚步地僵着脸色大清早进了海棠苑,却被王氏误会了他脸色臭的原因。一早上都没给他好脸。
听见了他的咳声,也不过转过头来应付般的问一句:“国公爷怎么了?”
安国公正缓和了面色欲要回答一句“无碍。”毕竟依着两人这形同陌路的僵硬夫妻关系,能主动开口问一声也是不易。
他坐直了身子,嘴角微动,一句话还未说出去,便听见温婉贤淑的安国公夫人看着底下的家丁们装好箱笼,只翻了翻嘴皮子回答他:
“若是不适,还是在府里休息吧。我们人够了。”
够了……够了……!!
安国公:“……”
“无事,我觉得我还可以坚持下。”
安国公夫人看神经病似的看他一眼,就不再瞧他,盯着自己的事去了。安国公险些一口血喷出来。
懊恼着,他恍惚间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的立场有些动摇了。妻子儿女,他以前不在乎,不过,若真是一直不在乎,或许,才是件不让人为难的事,一直坚持着那种冷漠,才不会如现在这样的纠结迷茫。
安国公兀自冥想着,这里却没有人在意他。
王家俊美秀朗的小舅舅来了,一行人这才收拾着动身出发,崔璟萱和凑热闹的崔璟晨跟着也去。靖南王府里,恰好齐王和齐王妃也在。毕竟是郡主最为亲近的舅家,到底心疼自己外甥女。
王氏进来,看着座上的齐王妃倒是惊讶又心里一哂。
“王爷,姐姐。”
齐王妃大约也没想到现在会有如此的局面,她本来想求娶的……确确实实是自个妹妹安国公家的女孩啊!但到底阴差阳错。如今,也更改不了。
齐王妃拉住了自己的妹妹,让王氏坐到了她身边,王氏浅笑着应了,还是那样亲近无间的姐妹,齐王妃却在心里暗叹着,便是知道妹妹不会怪罪她,她也到底心里愧疚。
崔璟萱隔着前面的两位哥哥向上首的齐王和王妃姨母行礼,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恍惚觉得齐王和王妃看她的眼神各有深意,尤其齐王,尤为复杂晦涩。
但她抬头去瞧,却见齐王端坐着,目光炯炯,直直看着自家哥哥,审视着自己的未来外甥女婿。
崔璟炎静站着,如树如松,少年风姿,玉树临风,好一表人才。
“璟炎见过王爷,王妃。我来给华儿下聘。”
他从来一身孤傲,不轻易低头,但此刻,他却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弯腰弯的心甘情愿,折身保持了好几瞬,没有丝毫不耐。
这是待华儿如珠似宝的亲人。
长兄如父。西华郡主自幼失怙,靖南王府沉于低谷数十年。他那时还不知道,世上有这麽一个女子,能一言一行都牵动他心腓,一颦一笑都煽动他恻隐。
她曾经受过许多苦楚才造就如今这模样,那个时候,是这个男子庇佑了她,给她温暖和安逸。他知道靖南王不喜他,但他甘愿在他面前低头。为了华儿,也是为了那些他没有参与进去的华儿的过去。
靖南王哼着气,想着自家妹妹吊死在这一颗歪脖树上拐不回来的痴情模样还是下不来气。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颇有一种丈人看女婿的不顺眼,怎么瞧也是不甘。
但偏偏柳西华早早地心里眼里尽就掉这男人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心向着别人的女孩,也离泼出去的水不远了。
靖南王妃瞧着丈夫微别着的脸和高高挺起的鼻头,一瞬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由好笑的扶额,王爷一碰见郡主的事情,就幼稚的不得了,尤其是面对崔家大公子。
王妃推了推那个还傲娇着的靖南王。
“王爷。”
靖南王才不甘不愿地点了点头,哼了一声。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