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多留几天。”
店主于口中不清不楚地嘟囔了一句,便回过身去不再搭理面前的少年了:“除非小军爷您能先下一半的定金。小店近日生意不错,相中的东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别人给挑了去的,恕不多留啊。”
少年也不再多作纠缠,拱了拱手抬脚出了店门。此刻他并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筹钱,只是漫无目的地沿着梓潼街朝前走去,心中却是愈发烦躁,思绪也渐渐游走了开来。
起初,将炎想即刻赶回宫中,去问祁子隐借些钱来解燃眉之急。可转念一想,却又作罢了。一来他觉得自己连买个礼物都要借钱,实在有些抹不开面子。二来又有些担心会被宫内事物扯住手脚,耽误时间,无奈之下只得另寻他法。
待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早已不知走到了何处,竟驻足在一家毫不起眼的小店门口。仅数尺宽的铺面位于一条窄巷尽头,门可罗雀,写着铺名的幌子也无精打采地耷拉在门头上。即便是三个孩子一起在城中瞎逛时,也从未注意过它的存在。
然而此时少年的眼中却是射出了兴奋的光,快走两步径直朝那店中奔了过去。因为这家店,恰好便是间于城中常见的当铺。
动荡的时局,令生活渐渐变得朝不保夕起来。手头拮据时,城中百姓便常会拿些金银首饰出来典当,换些钱银维持生活。这些东西大多都没有可能再被赎回,以此为生计的店主则会将其以低于市价的标准迅速出售,反倒赚得盆满钵满。
眼下,发福的当铺主人慵懒地坐在一张躺椅中,瞥了眼匆匆而入的将炎,便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来当东西还是赎东西的啊?”
“烦请看看此物能换多少钱?”
黑瞳少年将腮边的肉咬得一鼓一鼓地,立于原地沉吟了半晌,方从怀里抽出了一只用布包裹着的细长之物,递到了对方面前,竟是尤叔留给他的百辟。
听说来人是当东西的,油光满面的胖掌柜脸上立刻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他将短刀捧在手中,眯起眼睛仔细端详着其上镶嵌的颗颗宝石,比出了两根手指:
“才两枚金铢啊……”有些失望的将炎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下去。
“若觉得不合适,你便拿去别家店里问问看。这样一柄用过的刀,若非上面这几颗成色算不上好的宝石,十几枚银毫便能打发了。”
当铺主人重新坐回了自己的躺椅中,反倒冲着少年抱怨了起来,“你们这些当兵的也真是奇怪,驻扎在城中全靠朝廷养着,吃穿用度,钱粮军饷皆是从百姓身上刮去的赋税,居然还想着能再占我们些便宜呢?”
将炎刚想开口辩解,却随即意识到对方说的也并没有错。乱世之中,高低贵贱的争论本就没有太大的意义,毕竟每个人都只是在尽自己的努力,想在这乱糟糟的世间生存下去罢了。
“怎么,到底当还是不当?”胖掌柜有些不耐烦地催促起来。
“两枚金铢便两枚金铢!”
将炎掐指一算,典当行的约定期限通常为半年。若是半年中自己省吃俭用,应该也能攒上足够的钱银将百辟赎回来,这才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打算先拿到这两枚金铢去荟金楼中下了定金,如此既能防止海妖泪被别人买走,也可为自己再多争取一天的时间,想办法筹齐剩下的那一半钱款。
半个时辰之后,西沉的落日已经被钟鼓楼高高翘起的挑檐遮住了一半,将炎怀揣着好不容易凑到的两枚金铢匆匆赶回了荟金楼,隐约见最后一道尚未掩实的门板里还亮着盏微弱的灯火,不由得暗暗庆幸,当即迈步走了进去:
“店家,那枚海妖泪我先定下,明日补齐剩余的钱款便可以了吧?”
店主没想到这个时候还会有客人上门,却只瞥了一眼面前忐忑焦急的少年,张口便要请他回去:“哦,原来是小军爷你啊。真不巧,本铺今日已经歇业了。”
“不成,今日我必须定下那枚挂坠。明日卖也是卖,今日卖也是卖,定金都已经带来了,还请店家行个方便啊!”
在将炎有限的记忆中,自己还是头一回这样央求一个人。然而店主人接下来的回答,却令他的一颗心登时凉得透了:
“哎呀,不是我不想卖给小军爷。而是那枚东西已经被人给买走了啊。”
“这么快便——卖掉了?!”将炎没有想到,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稍稍楞了一下,立刻追问了下去,“是何人买的?什么时候?!”
“就在方才,与你也就前后脚的功夫。我白天不是同你说起过,那位买主前些天便到店里来,也是相中了那枚海妖泪。他与你差不多年纪,同样也是火急火燎地跑来付钱,又火急火燎地拿着东西跑了。即便你想追,现在恐怕也是追不上了的。”
“可恶。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
将炎将手中的钱袋子反复揉捏着,听其中的金铢银毫磨得咯咯作响,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想不出任何办法。过了许久,他才失了魂一般转过身去,朝着渐渐入夜的清冷街巷中走去。
“啧,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疯疯癫癫的。不过是身外之物而已,买不到就买不到了呗,又不会死人……”
荟金楼的店主小声地嘟囔起来,在将炎惆怅的身影后合上了最后一块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