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输的!”
甚至连郁礼也未曾想到,看似彻底失去了翻盘机会的将炎,居然能躺在地上发起最后一搏。也不知他是如何使出的劲力,居然将身体生生向上抬高了半尺,随后倒持着长刀凌空旋转起来!
“怎地竟会是——我的破浪刀!”
郁礼终于反应了过来——虽然将炎仅看过一次其方才所使的招式,竟已有模有样地学去了大半!而且还反将这一招用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两柄钝刀再次相交在了一起,发出“铛”地一声脆响。大力撞击之下,郁礼只觉得一阵剧烈的酸麻自虎口传到了小臂上,几乎迫使其放开了手中的刀柄。他死死咬着牙关,拼命想将手中的武器握紧,可将炎的力道并未用尽,紧接着又是一声大吼:
“松开!”
郁礼登时觉得刀上的劲力再次加剧,排山倒海般朝自己掩了过来。直逼得他不得不伸出另一只手,使出吃奶的力气死死压住随时可能脱手飞出的长刀。
“铮——”
一声金属崩断的声音划破了校场上空令人窒息的安静。对阵之人手中的两柄长刀也同时从正当中的位置齐齐折断了。断开的刀尖旋转着飞将出去,咚咚两声过后,竟是扎入了演武台的立柱之上,震惊全场。
郁礼终于松开了手中仅剩的半截刀柄,脱力一般跌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可将炎却依旧死死擒着断刀,挣扎着爬起身来想要继续进攻。
“够了,都给本王住手!”
靖海侯终于开口叫停了。他的一张胖脸上透着些惨白的颜色,先前的那副淡然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却不知是因为郁礼狼狈倒地的缘故,还是由于那两截飞上演武台来,险些刺中了自己的断刃。
任谁都不可能想到,原本不过是少年间一次切磋技艺的简单较量,其惨烈程度居然并不亚于沙场上刀光剑影的杀伐征斗。而一时间难分胜负的比试,更如同一场两败俱伤的血战。其中毫不手软的凛冽杀招,令观战的所有人都感到后脊发凉。
周围的兵士们皆不敢轻易出声,将目光纷纷投向了演武台上,希望早先提议举办这场比试的督军大人,能够给出令人满意的评判。
不曾想,祁守愚却将这个重任推给了一旁紧张得额角带汗,双拳紧握的青袍男子:
“百里将军,此场比试胜负如何,还是由你来定夺吧。”
向百里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未能早些阻止这场打抱不平式的胡闹。虽说如今郁礼并没有输,可尚未在军户册籍中登记名姓的将炎,也并不能算是新兵营内的一员。若是直接宣布郁礼取胜,则会显得舟师营中的老兵们胜之不武。而若宣布将炎获胜,对营内早已低沉的士气而言,无疑将又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看着身侧矮胖亲王的那张脸,青袍将军沉吟片刻后转身下了演武台,走到已经各自起身,退开了几步的两个少年人身旁。
“你二人实力相当,各有优劣。如今武器同时崩断,单就这一场切磋而论,可算是打平了。然而郁礼前一场便以一己之力击退新兵五人,故而比试结果依然是他胜!今日乃舟师营纳新的大日子,无论先来还是后到,从此刻起便皆是我晔国海鹘旗下的同袍!望诸位日后以此二位为楷模,勤加训练,卫我边疆,守我河山!营中酒肉皆已备妥,今夜当不醉无归!”
他的一番话同时照顾了新兵同老兵的情绪,也令场上原本深深的隔阂消散于无形。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了阵阵欢呼,紧张的气氛也迅速缓和了下来。
“他没胜,我还能打的!”
所有人中,唯独将炎仍有些不服气,张口上前便要理论。可背上裂开的伤令他稍一动弹便痛入骨髓。况且仔细一想,此番的确是替人强出头才会来打这一场战,自己也并不在参加比武的名单之上,虽不愿就此作罢,却是龇牙咧嘴地无法继续说下去。
“你想要赢过他么?”
向百里远远看着前去领赏的郁礼的背影,突然开口问起身边失落的少年。
“自然是想的!可比试已经结束了啊……”
“人生并非只有这一场胜负。若你确实想赢,便要赢得漂亮。入舟师后,我便可以教你。”青袍将军再次提起了希望将炎入伍的事。
“我若去将军帐下做事,将军便肯教我是么?”黑瞳少年惆怅的眼中重新放出了光来。
“武艺、兵法,只要向某人会的,你皆可学。”向百里如是说着,却是抬眼看了看演武台上的靖海侯,用旁人听不见的低沉声音喃喃地道:“只是——恐怕暂时还会遇到些阻碍。”
他猜的果真不错,片刻功夫后,矮胖的亲王便派来了身边的扈从,趾高气昂地走到了将炎面前。来人手中还捧着一只方口浅盘,上面散落着十枚金铢。
“这是督军大人赏赐给小英雄的。”
“给我的钱,我便可以随意处置,对么?”
少年并没有立刻去接,却是仰着头问道。
“那是自然。”扈从有些不明白他此言究竟是何意。
“那便将这些金铢送给方才断了胳膊的那个孩子吧。骨伤难愈,这些钱应该能让他不至落下残疾。”将炎仍一本正经地道。
向百里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微笑:“如此最好。那个孩子此刻应在营内医所,也顺便让医官替你包扎一下背上的伤。”
待目送着黑瞳少年行得远了,他才又转过头来,看着并未打算离去的扈从,问道:“现在可以同我说了,督军大人还让你带了什么别的话来?”
扈从便也拱手行了一礼:
“百里将军明察。督军大人特意交代小人提醒将军,仅仅是一场比武,一人受伤便已足够,血溅当场也并非什么好兆头。那个黑瞳孩子的身上野性过重,若是不加磨砺便招入营来给将军做亲兵,怕是会惹出许多难以预料的祸端。”
“一个孩子而已,何来祸端之说?督军大人太过多虑了吧。”向百里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满的神情,重重地哼了一声,心中却知自己其实拗不过对方,随后又点了点头,“如此,不知在下当做何安排?”
“督军大人吩咐,若是百里将军惜才,执意要将那个孩子留下,便让他先去马厩顶替那里的老兵,做上个一年半载,收束磨练一下心性。当然,去或不去,最后还是由统领大人自行决断。”
扈从将话说完,便匆匆去赶已经离去的靖海侯了。向百里立在原地,心中却是清楚对方这番话已然给自己留足了颜面。若是执意要把将炎纳入自己帐下,只会给其带来更大的麻烦。
他扭过头去,又看了一眼那个已经跑的远了的黑瞳少年的身影,长长地叹了口气,却是于心中暗自规划起日后的打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