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便是黑白无常?”李奕只觉得自己是阳寿已尽了。
便随他们去吧,李奕想起怀仁坊发生的事,心底更是冰凉一片。
二十三年,死生师友,问君到此凄凉否?
“必须死,必须死!”黑袍男人一声暴喝。
“别激动,这人好像还没死,你看。”白袍男人按住朋友的肩头。
“必须死?”黑袍男人有些疑惑地低头看向文碟,只见文碟上的墨字竟然在缓缓变浅,似乎要变成另外一个名字。
偷梁换柱!
“你认识容昊是吧?”白无常收起文碟看向李奕。
“是在下的朋友。”李奕点头。
“必须死,必须死……”黑无常好像只会这么一句话,颠来倒去地反复念叨着。
“他就算偷梁换柱,又怎么把你带出去呢?”白无常有些疑惑。
李奕耳旁像是响起了一声轻叹,而后是鼓点声,初时极轻如同风吹竹林,而后像是雨点一般,一道歌声响起。
“人间好,人间好。
路过江南青石桥,坐看漠北霞光小……”
歌声历经沧桑,细数人间美好,如同出游半生的好友归来与你说起路上的美景与趣事。
“不到死时怎知晓?人间竟有千般好!”
歌声渐大,刺破黑暗,驱散了所有黑雾,周遭景象似乎开始慢慢透明,连眼前黑白无常的身形也渐渐消散。
“必须死!”黑无常像是有些恼怒,手中黑光闪烁,像是要抓住李奕,却被白无常伸手拦住。
“既然他决心救你,那我们兄弟也乐得做个人情。”白无常笑着摆了摆手,周遭环境瞬间大变。
李奕缓缓睁开眼,身旁一个从没见过的英俊男人,轻敲手中塞外胡鼓,仍旧吟唱着。
“何日举手倒银河,洗去一身尘世嚣?”
原来刚刚救了自己的歌声便是他唱的。
容昊为该隐包扎着伤口。
该隐似乎还在劝说着什么,“想让他活,靠着这小子唱巫歌是不管用的,我在南边那片大陆见过太多这种神棍了。只有……”
该隐顿住,而后继续道:“让他变成我的血裔才能……”
“他醒了。”宇文清收起胡鼓站起身。
“什么?!”该隐顾不得浑身疼痛,猛地站了起来,惊讶地望着李奕,伸手将他从地上拽起来,似乎要将他上下都检查一番。
“你们这边不归上帝那个老头管吗?
这么好说话,唱两句歌就把人放了?!”该隐难以置信,或者说他也心动了。
“现在可以说说你为什么回来了吧?”容昊确定李奕安全归来后,把视线转向宇文清。
“呵呵,昊神,七年前,我是答应了你,再不回洛阳。”宇文清坐到了巨大棺材旁,神情似乎有些黯然,“可是落叶,总要归根呀。”
六,尘世嚣
宇文安出生在梅花满院的十二月,屋外大雪纷飞,明敬皇后甚至来不及看一眼自己的孩子,便让独孤氏族人秘密将孩子带走。
那年风雨飘摇,一时权倾朝野的独孤家被权臣所害,几乎亡覆,却鲜有人知晓当时的皇宫内更是生死攸关。
皇族嫡子出生,明敬皇后却没有半点欢喜,她为孩子取名为安,便只希望孩子能够一生平平安安,足矣。
独孤一脉将孩子秘密带入洛阳城内安置,化名为独孤安,与家中第六子独孤陀同住。
自宇文安有记忆时,便生活在一座大宅之中,他来去皆不自由,独孤家对于他,名为保护实为囚禁。
天和七年,权臣宇文护被诛,独孤一家被重新启用,身为北周皇族一脉嫡系的宇文安则成了独孤家手中一张重要的底牌,依旧被关在深院之中。
“小侄子,你又在想什么?”独孤陀在庭院石桌棋盘上落下一子,有些气愤于宇文安的分神撸猫。
两人辈分上虽然差了一代,但是年纪上却只差一岁,自幼相守,说是叔侄却更像是一对兄弟。
宇文安安抚着怀中黑猫,回头看了一眼棋盘,随手点死独孤陀的大龙,“这段时间在书院里感觉如何?”
“你怎么跟个小老头一样?族内几个老头问我就算了,连你也来问我,还能怎么样?
就那样呗。书院里忒无趣,一个个都是榆木脑袋。
读书?我看吃书差不多。还不如陪你在院子里钓大鱼呢。”独孤陀盯着期盼上被点死的大龙,算计着该如何营救。
“你如今已经被封为建忠伯,该懂点事了。”宇文安劝道,怀中黑猫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外面人都说我这官职是老头子的命换来的。小时候不觉得,这一趟出去……呵呵。”独孤陀随口回道,话刚说完就后悔了,随手便拍了自己一巴掌,“我信口胡说的,你可别往心里去哈。”
“没什么。”宇文安低头摆弄手边茶杯,“父辈拼命,不就是为了荫及晚辈吗?你不必在意他人闲话。”
“安,下次去书院,我求求大哥,让你随我同去吧。”独孤陀提议。
然而令他意料不到的是宇文安的脸上竟然没有半点开心,只是浅笑着微微摇头。
“你以前不是总想要出去吗?怎么现在有机会了,反倒不愿意了?”独孤陀不解。
“以前想不通,最近想通了。”宇文安淡笑着应道。
在独孤陀的记忆里,宇文安自幼生在深宅之中,因为身份地位特殊,他比同龄人都要早熟得多,与独孤陀不同,他自幼便从没有见过家人苛责宇文安。
相比于那些自幼四处游荡的纨绔子弟,宇文安自幼便像是个小老头一般,带着他的猫静静地坐在湖边。
后来因为那只黑猫爱吃鱼,宇文安便从柴房取出斧头劈开竹子,做了一支鱼竿,用蚯蚓做饵,在湖边垂钓,那年,宇文安七岁。
八岁的独孤陀像是个小傻子一般蹲在宇文安身旁,看着他用一根长棍从湖里钓出一条条鱼来。
那只黑猫扑上去就是撕咬,八岁的独孤陀有样学样,也扑了上去,对着还在蹦跶的鱼就是一口。
宇文安一脸惊愕地站在原地,“独孤族人,生而为将哉?”
宇文安看到独孤陀学了片刻后脸色铁青地呕吐出生鱼肉,这才放下心来。
宇文安吃惊的次数并不多,他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是时常也会表现出对高墙外的向往,他隐瞒的很深,独孤陀却很确信。
“为什么呀?你想通了什么?”独孤陀问道。
“我这一生,恐怕都出不去了。”宇文安笑地答道。
“为什么?!”独孤陀有些惊讶。
“我的身份你很清楚。当年宇文护揽权专横,父皇母后皆是朝不保夕,只能把我送出来。”宇文安开始缓缓收起棋子,“可是如今有我族兄宇文赟掌权,为何不让我与堂兄相认呢?”
“因为,你年纪尚幼……”独孤陀劝道。
“不是,是因为我的身份在未来可能会有大用,我是宇文皇族嫡系子嗣,这是你们独孤一族未来的一张王牌。”宇文安叹了一口气,抚摸怀中已经熟睡的黑猫。“几经波折的独孤家要有一张自救的底牌。”
独孤陀惊愕地望着眼前的少年,这番话竟然与几位族叔说得如出一辙,他的疑问也与当初在宗祠时一样,“什么意思?”
与在宗祠时那些血亲族叔们的斥责不同,宇文安却贴心地为他解释了。
宇文安看了看这位新任的建忠伯,笑着为他解释道:“独孤一族之前遭权臣猜忌便导致大权旁落。
如今树大根深,若陛下又或者奸臣再有削权诛族之心,便可酌情将我献出去,邀功折罪。若不足以折罪。”
宇文安顿了顿,语气平淡地继续道:“则可另兴王兵,扶我为帝,占从龙之功。”
独孤陀震惊地望着眼前这位玩伴,他万料不到,自己家族囚禁宇文安竟然安着这样的心思。
“只是多留条路而已,很正常的。”宇文安扯出一个微笑,安慰自己的好友,“其实于我而言,能活着已经是一种幸运了。”
宇文安仰头望天,父母不曾见面便已相继去世,他唯一能知道的便是父母对他的期许,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被囚者竟然反过来安慰囚禁者的帮凶,独孤陀心里越发不是个滋味。
墨黑色的囚笼里,两人成了朋友。
七,此生无趣
大定元年,在大丞相杨坚的逼迫下,北周幼帝宇文阐于长安禅位,同年,幼帝宇文阐病逝。
宇文一族祖宅遭劫,族人死尽!
天下流言四起,杨坚的帝位却更加稳固了。唯一的不稳定因素,便只剩下洛阳独孤家内的……
身在洛阳的独孤陀刚得到消息时便往城中大宅赶去。
独孤一族宅邸大门紧锁,独孤陀亮出族徽才走进内院。为了保守秘密,洛阳宅邸外围设下护院无数,严防死守,禁止有任何外人出入。
至于宅内有什么人,护院却是一概不知。
此时已至深秋,满园落叶,踩在上面,一片萧瑟之感。
独孤陀来到院内,远远地竟然看见宇文安正在与人对弈。
独孤家从长安派人来了!
独孤陀心中剧震,杨坚不日就会登基,而自己的三姐姐独孤伽罗会作为杨坚的爱妻成为独孤家的第二位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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