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一年的暑假极其忙碌,我的哭活一度进入了需要主家排队阶段。
并非人走得多,而是我先前的两场哭活太具传奇色彩。
开局太牛。
首当其冲是张家老太太张玉兰。
这位奶奶从医院检查完毕后那是精神抖擞的回到大院,雄赳赳气昂昂的,阴曹地府溜达了一圈,眼界一开阔,气质全上来了,那是腰也不疼了,气也不岔了,一口气上五楼都不费劲儿了!
闲不住啊,每天她还下地干活,得空就在院里哄曾孙子,很多人好奇‘下面’啥样,扎堆到她家问,一开始张老太太还很内敛,实话实说就说阴沉沉,啥也没看着,诶~打听的人还不乐意了,那你这啥也没看着就没想象的空间了呀,村里这热度还靠您老这传奇旅游经历保持着呢,您确定啥也没看着??
张老太太也自我怀疑了,暗自琢磨,那我是得看着点啥,否则都对不起围观群众的热情,然后就形容起来,具体怎么编的咱不知道,后期纯良绘声绘色给我学的是——
那是一条大道波浪宽,前不见头旁不见边,我走在路上心茫茫,听到妈妈声声唤,我寻思谁在喊我腻?咔嚓一道灵光闪烁到我脚前,寻着光我就走到了这人世间,啊,人世间,我张玉兰就活了。
他还学的十分合辙押韵!
就这。
纯良都是悠着学的。
因为传到最后,几乎变成是我到下面给张老太太手拉手领上来的了!
就差说我和阎王爷沾点内部关系了。
我唱的那个并不专业的游十殿被润色的快成神曲,只要是张老太太那个村子离世的老人,后人家属几乎都点名要求哭这个,力求再创造出一个死而复生的奇迹,最后给孙姐逼没招了,她拿着我给的稿在家天天背词儿,不然就得失去一部分哭活市场!
另一位对我的哭灵事业起到推波助澜效果的就是败家子李大哥。
这位哥的色彩主要在于‘上身’。
叫小龙的孩子磕头变声令在场的人全部看在眼里。
玄乎事儿都听过,到你耳朵里都过了几道了?
这回可是亲眼见到。
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
李大哥在魂断之时,也算迷途知返。
小龙是李大叔家里的亲戚,和我完全不认识,那孩子也不会啥口技,当场下跪认错,群众认为是我哭得功劳。
我将这位哥哭得能当场上身,必须是哭活界的一号人才。
邀约一件件的过来,镇里人去世并不是家家都自己在院里起帐子。
大环境受限制,人群居住密集的场所,你吹拉弹唱的就扰民,只能去殡仪馆办丧事,租个几号灵堂,出殡时就直接火化了,最后家属抱着骨灰盒去山里葬了,和城里人一样。
赶上这种在殡仪馆办丧事的主家,我活儿就接上了,最夸张的一天,刚在二号灵堂哭完,我去五号灵堂继续哭,五号灵堂哭完再去九号,三场下来我那天脑仁子都疼,做梦都在七关遛弯。
最火热的时候,秀丽姐也找上了我,她叔叔家那边一个远亲走了,她自告奋勇的推荐了我,我跟着她跑了一趟外县,收到了我哭灵后最大的一笔赏钱,一千块,回来后我特别高兴,请了秀丽姐去吃她喜欢的炒菜,结果在饭桌上,秀丽姐却提起了成琛,“栩栩,那个成琛和你只是普通朋友吗?”
“以前是。”
我喝着汽水,“怎么了秀丽姐?”
秀丽姐笑的不好意思,“英姐以前提过,说成琛是个司机,开车送你到的县城她大爷家,可是那车特别好,是豪车来着,我也没多想,你的信我看都是从京中过来的,猜想他应该是在京中工作,你也是大城市过来的嘛,能认识都城的朋友很正常,就是,那天一看到成琛,他长得是真好……栩栩,你说姐和他能合适不?”
我差点呛到了,咬着吸管看她,“秀丽姐,他是我未来男朋友。”
“啊?”
秀丽姐一愣,“你男朋友?栩栩,你才多大啊。”
哎呦喂,这咋选择性接听呢!
“未来。”
我清了清嗓子,“姐,上次成琛过来,我们俩就约定好了,以后会谈恋爱,他现在人在国外读书,给我写的信都是邮寄到京中他朋友那里,再由他朋友转寄给我,所以我们俩也没法谈,我只能等他回来再说,但是,我们目前是相互喜欢的,所以,你俩现在肯定不合适,我要把他介绍给你了,你俩都得组团来挠我。”
秀丽姐看了我几秒,随即笑了,“嗨,这事儿闹得,对不住啊,栩栩,是姐那啥,主要是成琛长得太好,我一下子就……话说开了就好,这么一看,你俩般配,男才女貌,我这人家够呛能看上,他都在國外读书,肯定……”
“姐!”
我打断她,“你说话别捧高别人踩低自己,只不过是我和成琛先互相心动了,仅此而已,旁的都不挨着,什么配不配的,情人眼里都是西施,记住,你就是最好的,属于你的缘分就等着你呢!”
“哎。”
秀丽姐点头,一脸感慨的看我,“栩栩啊,你长大了,真是大姑娘了,说话办事越来越妥帖了,尤其是你声音,真是温柔,说啥我都爱听,怜人儿。”
“姐,那你要好好爱我。”
我笑着看她,“要不然我可就哭了,揪心死你。”
“这孩子!”
秀丽姐给我夹了口菜,“不过栩栩,今天我看你给我家亲戚哭得很悲怆,是,效果很好,我们全跟着掉眼泪了,但你这活儿也太伤眼睛了,还是要多注意,别哭坏身体了。”
一语成谶。
整个暑假,钱我是没少赚,小五千。
全是我用眼泪瓣儿砸出来的。
但我越哭越觉得不对劲儿。
咱是先生啊!
怎么搞得哭活好像是主业了。
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了?
当然。
也是钱够花了。
找了个时间我和王姨坐下聊了聊,让她有哭活业务尽量多安排给孙姐。
我还是以看事儿为主,哪怕是上梁,咱也算没跑偏。
另外就是让秀丽姐说着了,老这么哭,我看谁眼睛都起雾,经常在家吃吃饭,纯良就给我夹菜,我问他为什么,他说看我可怜,坐那就跟小白菜似的,瞅着委屈巴巴,让我多吃点,不然他不落忍。
看看。
这还有好?
趁着要开学,我也逐渐收手,以学业为由,如无必要,不再接哭活。
手机铃声响起时我正在家里滴眼药水。
哭多了全是后遗症。
看书时间长了眼睛特别涩。
“喂,你好哪位。”
“你好,小沈先生。”
通话口里传出女声,“你最近忙吗?”
我仰头闭着眼,眼珠还在转动,感受着清凉,“请问您家是要出丧吗,不好意思,近期我不能帮忙去哭灵堂了。”
名头传开了,很多丧家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我手机号,会直接联系我。
“哦,我不是找你哭灵堂,小沈先生,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叫刘晓红,住在小山屯的,和魏大娘是邻居,咱们在四月份见过的。”
刘姐?
我睁开眼,清凉之中还有点沙沙的疼,看了看来电显示,“不好意思啊刘姐,我刚才正在滴眼药水,没看来电人,我记着您呢,有什么事要找我?”
“就是……”
刘晓红带起一丝哭腔,“小沈先生,你能来趟我家吗,咱们面谈。”
“没问题。”
我来精神了。
等着就是这种活儿啊!
我踏道宗旨是什么?
两横一竖就是干啊!
……
骑着自行车一路狂飙到刘晓红家。
她站在院门口等我,远远地就朝我挥手,“小沈先生,在这!!”
我应了声,她家就在村口老榕树旁的第三家,高门大院,一进去和魏奶奶家是天壤之别。
敞亮!
院内是水泥地面。
一侧的菜园极其规整,还特意修缮出了一片小花园。
瓦房明亮,外墙都贴着白瓷砖。
没养鸡鸭鹅狗,干净而又透亮。
我停好自行车,觉得哪哪都好,唯独后脊梁有些发凉,盛夏的天,怎么会冷飕飕?
“小沈先生,先进屋……”
刘晓红热情的迎我进门,“劳烦你特意跑一趟,辛苦了。”
“小事。”
我嘴上客套,不露声色的打量,进屋后发现装修有点不伦不类。
院子里是田园风光,室内则一水儿的欧式风情。
棚顶是水晶大吊灯,但是因为造型太繁复,农村又蚊蝇太多,垂坠的小水晶球上沾染了很多漆黑的不明物,擦不干净就显得脏,屋内明明有炕,还摆了一张宫廷风大床。
得亏室内空间大,否则都摆不下。
我在刘姐的招呼下坐到沙发上,装修风格虽然不敢苟同,但能看出来刘姐家庭条件比较好,在小山屯绝对是上乘,各种家电一应俱全,电视都是近年流行的薄款液晶大彩电,挂墙面上的。
“刘姐,您家里人呢?”
落座后没看到旁人,屋子本来就大,再加上地砖和墙面都镶嵌的白色瓷砖,色调偏冷白,很亮堂,但是不舒服,我问出这句就明白为啥进院就感觉到凉嗖了。
房子缺少人气儿!
“家里就我和丈夫俩人,他出去打牌了。”
刘姐给我洗了水果端来,坐在沙发边上就垂下眼,“在家里他嫌闷,心情不好。”
我哦了声,想到上次慧根一闪,便仔细看了看她的脸。
按年纪来看,刘姐也得四十多了,可我愣是没从她子女宫上看出有后人!
“刘姐,您这次找我,还是因为孩子的事儿?”
我试探的询问,“您没孩子吗?”
“我……”
刘姐迟疑了声,眼睛就红了,“小沈先生,我上次喊你,就是想问问你我啥时候能有个孩子,可是我还吃不准你本事,就先打听了下我家亲戚的事儿,没成想你几句话就把他家的问题给解决了,一看就是有真才实学……”
哦。
还得考验我一下!
也对!
大人都这样,办事前先试探一番。
没事儿。
我理解。
“那天晚上,我就测出来怀孕了,我怕不准,就等了几天,去了趟医院,确定怀上了,然后我才给你去电话,感谢完你,就说我自己这边不用麻烦了。”
我没接茬儿,很明显,这胎没坐住,我完全没从她面相上看出有胎在身的迹象。
“可是前天吧,我上了个厕所,就流血落胎了……”
刘姐摇头擦着眼泪,“我家那位就怪我,说是我不应该给你去电话,他说小孩子小气,没到三个月说出去就会离开,但是我给你去电话时也没提怀孕的事儿,就是单纯的感谢啊,那你给我家亲戚出了招,咱也没给钱,不得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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