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已经是夏天了,屋外的阳光很强烈,室内拉上了一层白纱窗帘,凌小小穿着一件白色的无袖娃娃装孕妇裙坐在窗边的桌子上。他进来时，她正低着头看着桌子上的一本书一样的东西,嘴中还咬着一根手指的指关节,另一只手的指尖按在面前的书页上。

    那么恬静，安宁,完全没有他一路上想像的那种惊惶恐惧，泪流成河的模样。

    可能是听到开门的声音，她抬起头来,愣了那么一两秒钟以后，她冲着他微微地笑了起来。

    乌黑的发散在她的肩头，背后是一片淡淡的被白纱窗帘过滤过的阳光,让她看起来如置身洁白的云间。

    此刻的凌小小美的惊心动魄。

    在她叫了一声“乔伊哥”之后，乔伊都没有反应过来。

    “乔伊哥。”凌小小已经站了起来,“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乔伊清醒过来，急步上前，伸手扶住她，凌小小笑着说了声“谢谢”。

    她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但并没有大腹便便的感觉，从连衣裙中伸出来的手臂白得晃眼，乔伊暗中做了个深呼吸才忍住那种要晕眩的感觉。

    他扶着她坐下来，这才贴着坐到她的身边，然后盯着她一言不发。

    凌小小被她盯得略微有点不自在，舔了下嘴唇笑道，“这样盯着我做什么？”

    乔伊是真的想看到她这样轻松的笑，不愿去触碰那一块会让人悲伤的东西，可是他知道不管愿不愿提起，那些事一直都在，无法逃避。

    “我都知道了。”他看着她，轻声道，“为什么不给我电话？”

    凌小小的嘴角抖了一下，然后笑意一点点加深，“你很忙，也不是什么过不去的大事……乔伊哥，我告诉你，我知道我爸爸妈妈是谁了。我爸爸他是个警察，专门抓毒贩的那种，很棒吧？我妈妈也好勇敢……他们以前是因为我爸的身份暴露被那些坏人报复，为了保住我的命才丢下……不是，他们没有丢下过我……我妈这么多年其实一直很想我，她是不敢找我……”她笑着用一句话做总结，“我没有被人抛弃。”

    乔伊知道她是在岔开话题，可是她提到自己父母时，那种开心的眉飞色舞的样子，让他不舍得打断她。

    凌小小却在这时安静下来，坐在那里讪讪地笑着看他，“你不喜欢听吗？”

    乔伊摇了摇头，“不是。”

    凌小小翘起了嘴角，笑得单纯而天真。

    他想看到的，就是她能永远这么天真的笑。

    “小小。”他单膝跪到她的面前，然后双手将她的两只手捂在手心里，“跟我走吧。”

    凌小小并没有像他想像的露出那种吃惊的神色，她只是微微地笑着。

    “乔伊哥，你何必选这个时候做这种事呢？我并不需要同情。”

    “不是同情，小小，是爱。我爱你，很久以前就开始了。”他虽然面上镇定，其实心里早就慌成了一团，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把自己的意思顺利地表达出来，“我想跟你在一起。你跟我走，好不好？我们去国外，去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你如果不想回来，就永远都不回来。”他将视线挪到她凸起的肚子上，抽出一只手轻轻地抚上去，浅笑着，“这个孩子，我也会视如己出……如果你怕我以后不疼他的话，我可以不要我自己的孩子，只要他一个。”

    他太紧张了，比第一次上台演讲时也要无措，手都在发抖，求婚是多么一件神圣而庄重的事啊，一辈子可能只有这么一次的。

    “小小，请你嫁给我！”

    凌小小坐在那里，嘴角翘起，眉头却是微微皱着，好像是弄不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很快，她摇了摇头。

    “不行的，乔伊哥，不行。”她的神色那么平静，就好像这个决定是她思考了很久一样，“我不会嫁给你。”

    “小小，你还在等乔南回头？”

    凌小小不吭声，只是抿着嘴沉默。

    乔伊从来不是那种冲动的人，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凌小小可以这么平静。体内理智的一面渐渐被怒火取代，刚刚揍简乔南时的那种血气窜上脑门，他猛地起身，同时一把将她拽了起来，然后搂着她的肩，低下头用力压上她的嘴唇。

    他做好了被凌小小反抗的准备，所以手中略微加了点力道，但是他完全没有受到一点点抵抗。他很轻易地就撬开她的牙关，勾住她的舌头。

    乔伊在狂喜中有点不敢置信，松开了她，“小小？”

    凌小小的眼中有一种他看不懂的东西，在他刚想张口再叫她时，凌小小忽然伸出双臂攀上他的脖子。

    这是他第一次亲到自己喜欢的人，乔伊激动地不能自已，可是他还是在神魂颠倒中抽出一点理智，虽然一只手重重地摁着她的后脑勺，让这个吻能更深一点，另一只搂在她腰上的手却是放松了力道。

    ***

    等到这个吻结束时，两人都有点气喘吁吁，乔伊抱着她，头抵着头，满足的叹息了一声，“小小。”

    刚刚吓死他了，他还以为自己真的被拒绝了。

    凌小小低低地笑了起来，“这是我欠你的，我还给你。”

    乔伊完全地僵在那里，不敢置信地看着凌小小推开他，后退一步，站在那里仰着头平静地和他对视着。

    “为什么？”乔伊上前一步，贴着她的身体。他眼圈发红，脑中有一种将她勒到骨血里的冲动，“为什么你宁愿等乔南回头，都不愿意接受我？”

    “因为我不爱你。”凌小小往后退了一步，嘴角带着笑，眼圈却红了，“因为我不爱你，你明白吗，乔伊哥？我承认我现在是很难受，如果有人在身边陪着我，可能会好受一点，可是我不能因为这个就利用你……我不想你为了我背井离乡，不想你为了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有……不想看到你爸妈老了都没有儿子在身边，也不想你以后可能像现在的我一样……这么痛苦……我也不想……”她的确很平静，可是捂在自己肚子上的手却一直在发着抖，“我也不想……别人看到我，只会同情我，说‘你看，就是那个人，大着肚子还被丈夫抛弃了，好可怜’……我的人生，难道就因为简乔南离开了我，就要被全盘否定了？”

    她忽然停了下来，用手在肚子上轻轻地拍了拍。她做这个动作时，神色温柔而慈祥。

    “我并不是一无所有的……”她抬起头，却还是没能阻止那滴眼泪滑下来，“我有这个孩子，有阿妍，有阿姨，有干妈，有简叔，有你，甚至简姨也站在我这一边……你看，我的身边有这么多人，我一点都不孤单……以后，以后我可能还会遇到一个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的人……我还这么年轻，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的人生，并没有完。乔伊哥，我不需要你为我担心。”

    眼泪一滴接一滴地从她眼中没下来，可是她一直仰着头，无所畏惧的模样。

    乔伊心疼地厉害，他一直以为还太小，需要别人时时刻刻保护的这个人，其实早已经在不知觉间长大了。

    “小小，你长大了。”他伸出手，将她轻轻的拥进怀里，微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我真为你高兴。”

    即使她永远都无法属于自己，可是他仍然为她的成长高兴。

    凌小小也笑，却无限地悲怆和苍凉。

    破茧成蝶的过程或许充满了痛苦，可是那是谁都无法拒绝的成长。

    “小小，你比很多人都坚强。”她听到乔伊说。

    凌小小将脸贴到他的胸口浅笑着。

    那是因为她从小就学会了忍耐，她比很多人都知道该怎样隐藏自己的情绪，怎样在最难过的时候开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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