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侧妃还好?”他问道。
刘侧妃道:“昨儿王妃被带走的时候,沈侧妃仿佛受了惊吓,这会儿正在休息,殿下要去看看么?”
赵溥想了想,道:“我自己过去,你也先去休息吧!”
刘侧妃并没有多问什么,脸上也没有什么怨恨或者嫉妒的神色,行了礼之后便退开了。
赵溥去了沈玉媱的院子,进去之后,便看到她正在廊下的摇椅上坐着,手里拿着团扇遮住了半张脸,目光不知在看什么。
他上前去,在廊下的花栏杆上坐了,抬眼看向了她:“说是昨天你受了惊吓?”
沈玉媱微微愣了一下,转而看向了赵溥,却没有起身行礼的意思,只是把团扇给移开,微微笑了笑,道:“看到殿下回来,便知道这事情还没完。”
赵溥眸光微闪,道:“你知道许多事情咯?”
沈玉媱重新用团扇遮了脸,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便不知道,殿下觉得妾身知道多少,便知道多少。”
赵溥道:“那你有对人说过吗?”
沈玉媱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我说我能说的,殿下觉得我说了什么呢?”
赵溥沉默了一会儿,道:“那么你觉得事情没完,是指什么呢?”
沈玉媱转而看向了赵溥,道:“妾身早两年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模样好人品好家世好,这世上的男人都应该围着妾身转,妾身想嫁给谁就嫁给谁,总而言之便是觉得自己比公主还要金贵,后来却发现妾身的父亲给妾身说了一个小小的翰林家的郎君,妾身心中种种不甘,那时候家里头的母亲都没了的堂妹能嫁给皇子,妾身为什么只能嫁给一个翰林家的郎君呢?”
赵溥也看着沈玉媱,好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沈玉媱笑了一笑,道:“从这一点上来说,殿下与妾身倒是极为相配的。”
赵溥道:“若是能重活一次,你会选择那位郎君吗?”
沈玉媱勾唇浅笑:“那如果能重活一次,殿下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
赵溥道:“大约是不会的……人么,总是这么不甘心的时候多。”
沈玉媱也笑道:“妾身也是这么觉得,那时候那样不甘,重活一遭了,只会更加不甘吧!或者又心存侥幸,觉得这一次,说不定就能行了。”
赵溥吃吃笑了起来,道:“是了,一边是不甘心,一边是侥幸。”
沈玉媱看着赵溥,道:“妾身的母亲离开京城之前给妾身带了个口信,说让妾身谨言慎行,好好地把这三年给熬过去。妾身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便是母亲与父亲,而现在,大约是这三年都无法熬过去了吧?”
赵溥沉默了下去,没有答话。
沈玉媱仿佛也没有指望赵溥能说什么,又自言自语一般道:“又或者,这三年熬过去之后,又是更加痛苦的三年……当初妾身对母亲的种种违逆,到了今日便是这样的煎熬。”
赵溥道:“你在后悔吗?”
沈玉媱摇了摇头,道:“后悔有什么用呢?”
赵溥再一次沉默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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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傍晚的时候,从宫里面传来了刘太妃的死讯,宫里面出来的内侍骑着马出来,让赵溥速速进宫去。
赵溥正在书房里面发呆,想着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乍一听这消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内侍却并没有给他更多的反应机会,只催促着他快些上马。
他懵懵懂懂上了马,浑浑噩噩跟着内侍进宫,去到了寿康宫,只看到了刘太妃冰冷的尸体。
麦太妃在旁边守着,还有太医也在旁边候着,仿佛一切都是在等着赵溥过来问个究竟。
赵溥问道:“母妃不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问出了这句话,他仿佛是突然之间醒悟了一下,没有把接下来的话语说出口。
麦太妃擦着眼泪道:“刘太妃前几日就说头晕,谁知道今日就从床上栽下来了……太医来的时候,已经快没气了……”
太医道:“太妃有晕眩之症,这次摔倒恰好伤在了脖颈上……”
赵溥想说,我母妃身体一向都好,从来都没有什么晕眩之症,怎么会摔倒?可他冷眼看着寿康宫中的种种,还有那明显不是寿康宫中的奴婢,所有到了嘴边的话都被咽了下去,最后只扑在了刘太妃的身前大哭了起来。
他明白这是为什么,可他却什么都不能说,此时此刻他是后悔的,他从来都不知道他会付出这样的代价,如果是以命偿命的话,为什么偏偏是刘太妃呢?
在赵溥的大哭之中,麦太妃和太医都退了出去,外面自然也是鸿胪寺的人在候着,准备来处理刘太妃的后事。
等到赵溥出来,鸿胪寺的人进去,便有今上身边的内侍来请他去紫宸殿了。
此时此刻的赵溥心中一片清明,他知道去了紫宸殿要面对的是什么,也知道他今后会是怎样的处置,他甚至能想出今上对他说话时候的神色……
到了紫宸殿中,行了礼,今上便让他起了身,然后语气淡淡地道:“太妃去了,你也不要悲痛太过,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赵溥恭敬道:“皇兄的话,臣弟记下了。”
今上又道:“父皇在世的时候也留下过遗命,太妃可以陪葬皇陵,朕也命人拟旨,给太妃追封为太贵妃。”
赵溥道:“臣弟……臣弟谢过皇兄。”
今上道:“太妃去了,你便在家中好好服丧吧!不要悲伤太过。”
赵溥抹了一把眼泪,道:“是……谨遵皇兄教诲。”
今上没有再多说什么,也没有更多的旨意,只让他在刘太妃的丧礼过后便闭门服丧,不要出门。
他明白,这就是变相的拘禁了。
但他并没有辩驳的意思,这一场变故,教会了他太多太多之前他想当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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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的丧礼最后是按照比皇后规格稍低的等级来举办了,赵旸与赵曦那一番对答之后,倒是振作了不少,不再是之前那样萎靡的样子,虽然神情中也带着几分恹恹,但起码恢复了七八,对赵椿和赵檀也比之前更加溺爱。
赵椿和赵檀是都有三年的孝在身的,好在两人都还是小孩子,一个六岁一个三岁,懂得的事情并不算太多,虽然读书已经很是流利,人情世故上还并没有那么齐全。虽然知道薛氏死了,心中也有了一个朦胧的印象,却总归没有赵旸那样的伤怀。
赵曦倒是比从前更加勤快地到东宫来,他与赵旸的关系向来是好的,自然不想看到赵旸那样没精打采的样子,于是变着法子来哄他开心。
这一日赵曦带着棋谱过来,与赵旸对弈了。
赵旸在围棋之上高出赵曦太多,平日里就算是让子,赵曦都很难赢过他,这时候看到他竟然拿着棋谱来,他便觉得有些好笑了。
他道:“你拿着棋谱来,也是赢不了我的。”
赵曦只笑道:“我来学一学围棋,回去显摆显摆就是了。”
赵旸道:“你倒是好,三天两头拿着你的娇娇来刺激我,小心下次我就不让你进来了。”
赵曦道:“哪里有刺激你,我这是来让你不要太沉溺哀思啊……”
赵旸轻叹了一声,道:“我都明白,你也不必多说了。”
赵曦道:“我每日来,却觉得你一日一日变得更加瘦弱了……”
赵旸道:“我自己倒是没有觉得了……或许是你感觉错了吧!”
赵曦道:“哥哥这样,让小椿和小檀看到,他们会怎么想呢?他们会不会觉得,你也要像薛姐姐那样抛下他们走了呢?”
赵旸沉默了一会儿,道:“虽然父皇让……让太妃也……可是我并没有觉得心中有舒畅哪怕一丁点……我仍然觉得心中郁结。”
赵曦道:“至少现在皇叔已经是变相地禁足,甚至没有再出来的可能了。”
赵旸摇了摇头,道:“守孝不过是三年,想要出来,也不过就是等待三年罢了。”
赵曦道:“三年的时间,你可以谋划很多事情了。”
赵旸看向了赵曦,道:“可我觉得每一天都好像一年那样漫长……”
赵曦想了想,却是把手中的棋谱往他手里塞了过去,道:“不说那么多,来下棋吧!”
赵旸好笑地翻了翻棋谱,沉沉一叹,道:“来吧,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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