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周氏和庄夫人在绿桑园中的争吵首先惊动了下人还有沈玉婵和沈玳姐弟俩。
沈玉婵拉着沈玳到了厅中,却听见老太太周氏道:“为今之计,当然是让三郎牺牲一二了!做出通敌卖国之事的又不是大郎!凭什么让大郎承认?”
庄夫人看了一眼沈玉婵和沈玳,口中道:“牺牲?老太太怕是老糊涂了!你以为三郎若是背上了这个罪名,家里面其他人就能幸免于难?知道什么叫做诛九族的大罪吗?通敌卖国就是!事到如今我是不怕了,三郎不会认这个莫须有的罪名,若是因为大哥的出卖,老太太你和大嫂的颠倒黑白,最后导致了我们家三郎背负了这么个冤屈,那就大家伙一块死吧!”
沈玉婵嘴唇哆嗦了一下,安抚地拍了拍沈玳的肩膀,低声道:“你去浮莲园找二叔和二婶过来。”
沈玳点了点头,悄悄地退出了大厅,一路往浮莲园去了。
沈玉婵想了想,也退了出去,思来想去,便去了娉婷院中。
娉婷院中沈玉娇正换了衣服披着头发与沈珉玩围棋,小霸气精神奕奕地蹲在屋顶上盯着菖蒲园门口,沈玉婵刚一进来,还未来得及让身边的人进去通传,小霸气便从屋顶上一跃而下,把毫无准备的沈玉婵扑倒在地。
沈玉婵惊呼一声,差点儿就把脚脖子给扭了,幸好身边的丫鬟婆子们反应快,堪堪把沈玉婵拉住,没让她摔倒地上去。
小霸气虎视眈眈地盯着沈玉婵,不怀好意地甩了甩尾巴,嘴里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沈玉婵害怕地看着小霸气,动也不敢动了,眼泪都差点儿流下来:“这豹子哪来的?这就是娇娇养着的那只?上次看不是还是个毛团子吗?怎么就长这么大了??”
门口的这番动静自然是惊动了屋子里面的沈玉娇和沈珉。
沈珉手里还抓着棋子就从房中出来,见是沈玉婵,便上前去亲自把小霸气给抱开了,口中笑道:“三姐别怕,小霸气不会伤人的。你太久没来,它不认得了,才这么扑过来的。”
沈玉婵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道:“我可没想到这豹子长得这么快,我上回见的时候,它就那么一点小,跟只猫似的。”她一边比划了大小,一边又着意看了小霸气两眼,“这可比护卫还可靠,这悄无声息的,我都不知道它是怎么蹿出来的。”
沈珉哈哈一笑,问道:“三姐可没有被弄伤哪里了吧?”
沈玉婵道:“这倒是没有,就是吓得够呛。”
沈珉有些不放心,道:“不如进去坐下好好检查一番,要是扭到哪里了就不好了。”
沈玉婵摆摆手,道:“是的确没伤到哪里,我过来是想请你和娇娇一起去一趟绿桑园呢……老太太和我母亲吵起来了,老太太想让我父亲认罪……我让玳哥儿去找二叔二婶了,我便来了你们这里。”
沈珉稍稍有些意外,问道:“都这么晚了,老太太专门跑到绿桑园去找三婶吵?”
沈玉婵低了头,道:“我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吵起来的,发现的时候已经吵了很久了……”
沈珉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老太太倒是老当益壮了。”顿了顿,他道,“三姐你先回去,劝着些三婶,我和阿姐换了衣服就过去的。”
沈玉婵答应了下来,又回头看了一眼小霸气,便回绿桑园去了。
沈玳抱着小霸气回了屋子里面,道:“老太太跑去三婶那儿了,三姐过来让我们也过去呢!”
沈玉娇放下了手里的棋子,对着小霸气招了招手,见它过来,便揉了揉它的脑袋,又挠了挠它的下巴,口中道:“这么晚了还不消停,老太太倒是一点也不老。”
“她若是能消停些,家里少多少是非!”沈珉说道。
沈玉娇“嗯”了一声,起了身,走到梳妆台前坐了,随随便便编了个大辫子,又找了件外裳披上,便与沈珉一道出去了。
或是前几日下了雨,空气中仍然有一些潮湿的味道。
沈玉娇和沈珉到绿桑园的时候,沈清和姚夫人也已经到了,意外的是,马殷也到了。
不知沈清是用什么法子劝了周氏不要再吵闹,又或者是因为姚夫人来了,周氏本能地觉得要退避一二,此时此刻的她倒是在一旁安静得很,也没有用那仇视的目光看着庄夫人了。
见到沈玉娇和沈珉进来,沈清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先坐下,然后道:“找个人去把大嫂也请来吧,大哥和三弟的事情,今日咱们便拿个章程出来,省得今后再这样吵吵嚷嚷。”
周氏看了一眼沈清,沉默地点了点头。
庄夫人也点了头,哭道:“我哪里想大吵大闹了?我前儿还托娘家哥哥帮忙打听兵部的情形呢!谁知道今日老太太过来就说了那么些糊涂话,说得我也忍不住了……”
姚夫人安抚地拍了拍庄夫人的肩膀,道:“先不说这么多了。”她指了指旁边的马殷,又道,“那位是马兄弟,专门从西南过来帮三叔的,你先放心吧!”
听着这话,马殷对着庄夫人咧嘴一笑,称了一声“嫂子”。
庄夫人抹着眼泪看了马殷一眼,敛衽行礼,道:“马兄弟大恩大德……将来我做牛做马也会还的……”
马殷急忙虚扶了一下,道:“嫂子不必这样大礼,咱们两家原也有故旧,这样帮一帮也是应当的。”
这边说着,那边周贞娘就已经来了。
进到厅中,看到大家都在,周贞娘略有些意外,问道:“二叔说今日要把大老爷和三老爷的事情拿个章程出来?既然大家都在,便快些说一说吧!”
沈清并没有在乎周贞娘的语气,甚至也没有多看她一眼,只道:“大哥和三弟去安西的动机究竟是怎样,这已经不用再提了,今日便说今后的打算吧!”
“怎么能不谈?”周贞娘一听这话就大声嚷嚷了起来,“若不是三老爷撺掇,我们大老爷才不会去安西那鬼地方呢!”
沈清看了周贞娘一眼,平静道:“若大嫂要说这些,那便出去吧,今天不谈这个,只谈现在他们在兵部大牢之后应该怎么办。”
周贞娘被堵了一下,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反驳的话语,于是悻悻然坐了下来,嘟哝道:“反正不管怎么样,三老爷这责任是逃不了的!”
沈清没有理她,只继续说道:“陈王带着一千人马能打下云城,之后就能收复失地,这只能说明之前安西的将领无能,大哥和三哥也是无能之辈,而陈王天赋异禀,第一次上战场就能取得这样的成绩,也是他的师傅们教得好,他自己胆大心细。之前打了败仗,并非是有什么通敌之类的烂事,而是安西所有将领都是庸才,不堪大用!”
这一番话说出来,沈玉娇和沈珉投向沈清的目光便有些敬佩的意思了,他这么一说,虽然把沈淮和沈湘钉在了庸才这两个字上,却是远离了叛国这样的大罪——和这样诛九族的大罪相比,庸才二字简直算是表扬了。
周贞娘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却忽然触碰到了姚夫人的目光,讷讷地瑟缩了回去。
庄夫人红着眼眶道:“二伯说得极是,三郎就是无能之辈,所以在安西才打了败仗的!”
沈清点了点头,道:“若还有人要说三弟通敌叛国,马兄弟也带了证据来,届时还要麻烦马兄弟去作证了。”
马殷忙道:“这是自然的,为三老爷作证不是什么难事!”
庄夫人感激地看向了马殷,道:“马兄弟大恩……若马兄弟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便是了!”
马殷看了一眼庄夫人,忽然有几分羞涩地看向了沈清。
沈清有些疑惑,但却没有问出来,只道:“感谢的话稍后再说吧!既然这样说定了,过两日兵部就要审判大哥和三弟,明日想办法找人和他们通通气。”
定下了章程,周贞娘也无话可说了,于是扶着老太太周氏率先离开了。
姚夫人扶着庄夫人进到内室去梳洗换衣服,又安慰了她许久。
沈玉娇和沈珉见状,也便起身离去。
马殷见人都走了,才羞答答地开了口,向沈清道:“今日我说想找个媳妇儿……我刚才看到一个女孩儿……忽然便觉得怦然心动……不知沈兄能不能?“
沈清一愣,大笑起来,道:“我说你刚才那样神色是为了什么,原来这么快就看中了?你倒是说说看中了哪个?”
马殷露齿一笑,道:“方才和沈兄一块儿过来的时候,恰好看到三太太的女儿从外面进来……我一看到,就仿佛觉得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那样花容月貌,那样倔强的神情,让我觉得这辈子非他不可……”
沈清正是笑着,忽然听到这么一番话,一下子就被口水呛到了,咳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马殷急忙上前去拍了拍沈清的后背,道:“你能帮我和三太太说一说吗?”
沈清好容易才停下来,看了一眼马殷,正色道:“若是其他的女孩儿倒是还好说了,若是三娘……我明儿让内子问问弟妹的意思吧。”
马殷道:“无妨无妨,我也不急着这时候就要答复呢!”
沈清深深看了一眼马殷,倒是一时间说不清心中究竟是怎样的感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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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沈清和姚夫人商量了,走了镇远将军府的关系,又塞了不少银钱,终于把话送到了兵部大牢里面。
沈淮和沈清看了传进来的字条,两人神色各异。
沈湘把字条夺过来,撕碎了嚼烂了然后吞进肚子里面,嘲讽地对着沈淮笑了一声,道:“二哥比你可算是有情义太多了!”
沈淮不语,只是沉默地看着牢房外面。
牢房中十分昏暗,除了他们兄弟俩之外,也没有别的人,在兵部大牢里面的,都是等待着审判的,等有了判决结果,便会离开这里。
但这里的确是沈淮和沈湘呆过的最差的地方了,再怎么说,他们也算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哪里经受过这些?
尽管字条上已经写了沈家准备的打算,沈淮也知道按照沈家这样的做法,他和沈湘一定能被顺利放出来,最多是罚银,贬官是必然的,但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之后他和沈湘也别想着再做官了,如果运气好,能攀附上贵人,或许还能有翻身的机会,否则这辈子这庸才两个字就跟定了他们俩,他们永无翻身之日。
沈淮转头看向了沈湘,低声问道:“但是三弟,你甘心吗?”你甘心当一个庸才吗?甘心这辈子都没法升官,没法手握重权?
沈湘看了沈淮一眼,他几乎能知道沈淮在想什么,他嘲讽地笑了一声,道:“我留得这条命在,什么都愿意。”
沈淮道:“不不,我与你无关的……我并不甘心呐!”
沈湘嗤笑了一声,没有去理会他。
到了兵部开了衙门来审沈淮和沈湘的那一日,沈清带着沈珉还有马殷便到了衙门。
这安西之战最后对败兵将领的审判是刑部和兵部共同主持,为了公平起见,还派了太子前来监督。
在堂上,沈淮却没有按照沈清千方百计递来的纸条上行事,他仍然一口咬定了安西之败并非他领兵无能,便就是沈湘投敌卖国,还说沈湘之前走散,是故意为之。
沈清愣在当场,看着沈淮侃侃而谈的样子,顿时只觉得怒气都要憋不住了。
马殷眼疾手快地掐了他一把,示意他先冷静下来。
那边沈淮说完了,太子赵旸并没有评价什么,只是看向了沈湘,问道:“那么沈湘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沈湘并没有看沈淮一眼,只道:“投敌之事纯属无稽之谈!我承认我带兵无方,最后才导致了安西之败。我虽然之前在西域征战多年,但到了安西却是大意轻敌,甚至没有多了解安西的地形,才出了与大部队走散这样的事情。在走散的时候,我还曾遇到过宋悟将军手下的一位军医,那位军医可为我作证!”
赵旸道:“那军医在何处?”
马殷急忙把早上才到了京城的阿水从身后拉了出来,恭敬道:“殿下,这位就是宋悟将军麾下的军医阿水。”
阿水站在堂上倒是落落大方的样子,他看了一眼沈湘,便憨厚地咧嘴一笑,向堂上的两位尚书与太子行了礼,口中道:“窝是阿水,在宋将军麾下做了好几年军医咧……”
沈湘倒是还罢了,马殷在西南呆久了这样怪口音也听多了,而堂上的其他人都是第一次听,也都露出了一模一样的难以接受的表情。
赵旸倒是最先回过神来,问道:“方才沈湘说他走散的时候遇到了你,你是为什么会去安西?”
阿水挠了挠头,老老实实道:“我太久没回家咧,不太认识路……就走迷路了……还好是沈将军把我带到大路上面来,否则……我还不知道怎么回家了。”
赵旸疑惑道:“那你当初跟着部队的时候不怕走丢?”
阿水重重点头,道:“宋将军知道我迷路,每次都是把我带在身后的咧……所以我都不怕哒!”
这边一问一答之间,已经有文书查了阿水的身份,的确是在宋悟麾下当的军医,而且是在宋悟丁忧之后,当时驻守安西的将军又调去了别处,他才请了假说要回去看母亲。
既然身份无误,赵旸便继续问了下去,道:“你遇到沈湘的时候,他是个什么情形?”
阿水道:“他看起来快要死了,还好我是军医,我还有阿雕,要不我都没法救他了呀!”
“阿雕是什么?”兵部尚书连乐好奇地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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