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达尔定是气极了,看来他不找到雪鹤是不罢休了。
后来雪鹤的话越来越少,大半时间她是睡着的,她醒来最长的一次是匈奴已经走进了点金斋中,其中一个已经拿起刀在暗窖的墙上敲敲打打了,似乎在怀疑里头藏着人,这“咚咚”不绝的声音终是将雪鹤吵醒了,但最后匈奴还是离去了,至此之后匈奴再也没有来过这一带。
匈奴离去后,雪鹤倒是笑了,“看来那个小蛮子做的很不错……”兴许是睡久了,她有了些精神,她将那日和乌顿的对话说给长英听了。
长英听后也笑了,“那小蛮子看起来比你小不了几岁,怎么还这样不开窍,被你骗得团团转呢?”
女孩很是得意,“这世间能找的出几个像我这般聪明的人啊。”
长英只得敷衍她,“是,你是最聪明的。”
所以,你要努力活下去啊,等匈奴走了,我就带你出去找大夫,你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长英看着雪鹤枯萎的面容,心中这样说道。
知道相依为命的感觉么?
在这般绝望的境地下,没有吃的,没有喝的,甚至连阳光都见不到,所以在黑暗中,那个与你相伴的人就会成为你唯一的注意力。
她活,你便感觉还有力气支撑下去,她死,那么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长英这辈子从来没有觉得一个人这样重要过,如果能让她活下去,叫他舍去三十年的寿命都可以。
可是雪鹤的伤口在继续恶化,甚至最后长英能闻得到空气中蔓延开来的腐臭味。他得时不时的把手凑到雪鹤的鼻息下,以此来确认自己抱着的是不是一个死人。
“你的伤口开始愈合了。”
“伤口已经长得很好了。”
“嗯,快要完全好了,你会没事。”
“你会活下去的,会长命百岁……”
每次在雪鹤醒来,长英都会告诉她这些,让她稍稍放心,也不知道她信了没有,反正不管长英说了什么,雪鹤都是低声说着,“那真是好……真好……”然后又沉沉睡去。她的嘴唇干裂,脸色枯黄,长英抱着她,感觉自己抱着一具干尸。
有时候手不经意碰到了她的伤口,她也不会痛的惊醒过来,那伤口已经流脓,烂掉的肉腐蚀了她的神经,她已经没有知觉了。
阴湿的暗窖,似乎已经变成了一方活死人墓。
四天四夜。
长英和雪鹤就这样相依偎着度过了四天四夜。
若不是照生亲自找来,他们大概就真死在这里面了,与那些数不尽的金银珠宝,一同被腐蚀在这荒芜的城池中。
长英依稀记得地窖被打开的那日,他恍惚以为这是幻觉,当刺眼的光线射进了暗窖的刹那,他的眼睛被刺得几乎睁不开来,于是模糊中只看见一个人影急切的走进来,但他走的不快,竟是一瘸一拐的……
“程三,季长英!”
——那人的声音竟是像极了照生的声音。
长英推了推怀中的女孩,“你看啊,我们现在都死了……连照生都来接我们来了……”
尔后,长英便失去了知觉。
……
“我被救出去后昏迷了两天两夜,后来醒来才知道我已经在暗窖中待了整整四天,没有水喝,没有饭吃,还发着烧,若不是长英照顾,我恐怕早就死了。从高阙被破的消息传到杨将军那,再到杨将军派兵支援最快也要四天的时间,因此当援军赶到的时候高阙全城的人都死光了,一共九万余人,尸体全堆在城中央的广场上,那么多,山一般——没有一个人躲了过去,因为在这四日中,匈奴一直在搜人,高阙的每一处地方都被他们翻了过来,几乎没人可以幸免——除了我,长英和照生三人,”回忆起这些的时候,雪鹤的脸色是苍白的,“我和长英是因为被乌顿庇佑着才没被找到,而照生则拿到了乌顿给他的匕首——蛮子没有认出他是那夜同我在一起的人,他力竭时便放弃抵抗,因此他被抓后没受多少苦楚,只当一般平民给关了起来。其实在援军赶到的那天蛮子还留有很多俘虏,但是乌达尔命人一个都不许留下,他下令将所有人射杀,只有照生藏有匕首,他杀了一个押着他的大兵,拼死抢了马匹才逃出城去,然后遇到了虎门守兵才保住了性命,只可惜在逃走的时候他被乌达尔那狗娘养的射了两箭,一箭射在身上,让他昏迷了整整一日,一箭射在他的腿上,让他就此瘸了腿。虎门守军本以为高阙全部百姓遇难,因此整整一日都在清理尸体,根本不曾动过寻找活人的念头,直到一天之后照生醒来,我们才被救出来。”
此时洞穴外狂风嘶吼,大雪交加,不时还有枝叶被风刮断的声音。
而在洞中,叶询只是静静的望着雪鹤,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