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哪一天,属于羽弟弟的色彩也会彻底消失。
“又更进了一步。”雪云剑对着黑棺说了句。
云长生将夜晚的求救声无视后,日子如往常一样平淡。
赏山赏水,听着雪云剑唠叨,偶尔钓钓鱼。
那个叫小采的侍女留在了山顶,照顾起了一行人的饮食起居。
琅琊天也一如往常,眼神依然疲惫,但总是充满干劲。
看向天空的中央宫殿,依然有着化不开的浓情。
两天后,琅琊城多了许多的难民,听说是有两个小国互相征伐,一打就是二三十年,青壮男丁都死了六成。
但那两个想用皇朝气运修炼的修士眼看只差临门一脚,都不想休战,反而互相搬起了救兵。
许多平民实在受不了,拖家带口来到了琅琊城。
难民来多少,琅琊城就收容多少,施粥救济。
琅琊天跑了过去,直接插手了两国交战,把两个国主拉过来一起坐下来谈。
总之这两位国主都答应不打了,虽然雪云剑总说琅琊天是个苟延残喘的渡劫期修士。
但是渡劫期就是渡劫期,琅琊天是站在这一界巅峰的修士之一。
而那两位国主要是有渡劫修为,自然也就不用借助皇朝气运修炼了。
修为低,那就要听话,否则要挨揍。
“阁主回来了。”
侍女小采见到天空胖乎乎的身影后,语气很兴奋。
她只是个凡人,是在某次洪涝中,被琅琊阁弟子所救。
去往天上的宫殿陆地,都是借助早就画好的符咒。
“道友辛苦。”云长生双手抱拳做了个揖。
虽然自身不愿如此做,但对于这种心怀苍生的作为,总是会敬佩的。
不管人家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有什么目的,将来会做什么恶事,至少此刻,他是真的在认真积攒功德。
就连一向高冷女侠状的容晓羽,眼中亦有敬佩之色。
这些天她依然在琅琊城四处行走,画着山山水水,但这两天画里多了很多人。
都是衣衫褴褛的难民,捧着粥,吃着饼。
在琅琊阁弟子的安抚下,他们眼神也不再混浊,对未来也有了憧憬。
容晓羽想,要是当初那个下雪的冬天,附近有琅琊城这种地方,或许她会和云朗在那里定居。
然后成为凡间的一对普通夫妻,安居乐业,相夫教子。
“不幸苦的,真正幸苦的,是道友正在做的事。”琅琊天看着那口黑棺,疲惫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
隔了一天,虽仍有小灾小祸,但还不需要出动琅琊天这位渡劫期,琅琊阁的弟子们就能摆平。
天上的宫殿又飞了下来,变成了小宅院。
偶尔有抚琴奏萧之声响起,乐声缭绕在这山间美景。
琅琊天的妻子闭着双眼,面容安然的躺在椅子上晒太阳。
侍女小采摘了许多花,捣鼓了一下,让这小院里充斥着各类花香。
琅琊天收起琴,又在妻子旁边讲起了这几天发生的事。
他笑着说那两个国主很有礼貌,也很豁达,见到他时表现的很客气。
他的语气很温柔,小心翼翼的,偶尔磕巴一下,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傍晚的时候,琅琊天和云长生约了钓鱼,他妻子就躺在一旁。
琅琊天绘声绘色的讲着周围的景色,传递着一切美好的信息。
侍女小采看向这位阁主的眼神很崇拜,这种眼神云长生很熟悉。
当初林夕救他时,他也是这种眼神。
“阁主人可好了,从来不骂人,听那些仙人们说,阁主是修仙界最厉害的人之一,但从未欺凌过弱小。”
“而且他真的很爱他的娘子,可惜世事弄人。”
小侍女叹着气,眼中带着惋惜。
云长生不置可否,到了晚间,求救声准时响起,带着穿透岁月的苍凉与茫然。
他没有理会,只是想着,这两天很努力的修炼,果然就不再梦到师尊了。
看来前两次梦到师尊,可能真的是修行懈怠了的缘故。
一天后,琅琊天再次出行。
这次救的不是人,而是动物。
两个修士结束战斗后,引起了森林大火,那片山脉连成一片,望着无边无际,天知道里面有多少生灵。
事急从权,琅琊天亲自奔赴了现场。
这一去就是一天,回来时,带了一个同样需要用功德修炼的和尚。
钓鱼二人组就此变成了钓鱼三人组,和尚打算在此小住几天。
然后两个经常空军的男人坐在一旁,和尚在那独自秀技。
关键是出家人不吃荤,钓完后又给放了。
侍女小采见到偶像出糗,脸都黑了,愤愤的瞪着和尚,希望这个大光头可以适可而止。
和尚很有眼色,鱼最终脱钩而走。
到了晚间,这个和尚闲的无聊,非要拉着云长生论道。
“贤智大师,我还要修炼,真的没空。”云长生摇头拒绝,他可不想因为懈怠了修行,然后再做噩梦。
说完后,云长生开始祸水东引,笑着道:“贤智大师,你去找小剑剑吧,他曾是天云的佩剑,懂得多,见识也多,与你一定很聊的来。”
最重要的是,雪云剑也是个话唠,两个烦人的家伙都支开了,这里也就清净了。
云长生目光看向安静的容晓羽,突然觉得这姑娘越看越顺眼。
要是谁都像这姑娘一样,那才好。
“天云的佩剑?”贤智闻言,果然将目光看向了正和黑棺讲故事的雪云剑。
“小剑剑前辈?”
雪云剑:……
你个秃头算老几,敢这么叫他!
他追着贤智敲了一个包之后,维持起了高冷前辈的人设。
可讲到一半时,贤智忽然问:“前辈可曾听到有人求救?”
“没。”雪云剑摇着剑柄。
贤智看向了云长生和容晓羽,他们俩人也是摇头。
“那大概是贫僧听错了。”
贤智摇了摇头,双手合十,一脸慈悲之意。
忽然,他抬起头,看向了漂浮在天上的中央宫殿,面露疑惑之色。
求救声好像是从那里传出来的,不过说话声却是在心里响起。
他双手掐诀,心口亮起七彩的光,这次声音终于听的更真切了一些。
确确实实是求救声。
“救……我,求……你。”
云长生见此,无奈摇头,看着雪云剑,“可以走了吗?”
“再过一日,你在此地的气息才会彻底凝固。”
云长生闻言沉默。
看来他那倒霉的运气又开始发挥作用了,本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要不还是把这和尚给敲晕了算了?
贤智和尚最终还是没被敲昏。
这和尚看着憨憨的,但是有合体的修为,想要完全绕过琅琊天的视线把他敲昏,并不容易。
云长生看过了雪云剑后,只好作罢。
天亮时,琅琊天今日依然无事,他背着整座山,带着天空上由陆地宫殿拼成的彼岸花,给琅琊阁换了个地址。
理由是怕妻子在一个环境里住久了,会腻。
然后琅琊阁不仅地址变了,连山上的风景也跟着变了。
云长生又一次感受到了渡劫修士那改天换地的威能。
整座山开始入秋,树叶枯黄,纷纷落下。
落叶声与琴声和鸣,谱成了一首曲。
“娘子,喜欢吗?”琅琊天语气轻缓,目光看着纷飞而下的落叶。
那边在情深意切,云长生只是数着时间,准备告辞离去。
但有些事总是事与愿违,贤智和尚是个多嘴闲不住的。
他忽然就提了这么一嘴。
“道友,我昨日夜里好像听到附近有人求救。”
“嗯?难道是我阁中弟子有人做了什么丧尽天良之事?”
琅琊天也不怀疑,听到贤智的话后,就打算彻查此事。
渡劫气场的威压冲向了天际。
琅琊天修了几万年的功德,不想阁中弟子败坏了琅琊阁的名声。
“道友,声音的来处,是在那里。”贤智和尚指了指后面的宅院。
那是天上的中央宫殿所化。
云长生招来了雪云剑,背上了黑棺,走到了容晓羽身旁。
“小剑剑,还要多久。”
“快了快了。”
雪云剑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这个号称一剑一个渡劫的家伙也不想惹事,大有时间一到立马跑路的意思。
丝毫没有曾经斩仙时的意气风发。
岁月终究磨平了这柄剑的棱角……
“大师许是听错了吧?这宅院里只有我和芙儿,芙儿一直昏迷不醒,我也没有开口求救过。”
“出家人不打诳语。”
贤智说的很认真,雪云剑周围的空间已经闪烁着一道道细小的裂缝。
“修功德的,都这么较真吗?”他吐槽了一句。
“你也听见了?”云长生传音道。
“没。”雪云剑摇了摇剑柄。
不过棺材里的倒是听见了,还警告雪云剑不要多事。
云长生要是挥剑了,她就把雪云剑给拆了!
雪云剑在林夕面前不敢哔哔赖赖,自然也就当做无事发生。
“大师既然是水府庙的圣僧大贤,那自然不会说诳语。”
琅琊天面色突然变得凝重,眼中疲惫加深,带着深沉的倦意。
他静立了很久很久,看着云卷云舒。
最后像是解脱似的叹了口气,道:“大师可曾听清,是谁在求救?”
贤智面露悲悯之色,他双手合十,道了句“阿弥陀佛。”
“琅琊天施主,昨晚总共有两个人求救,施主你喊了三百八十二声,令夫人喊了九十二声。”
“施主,人间情爱贫僧也曾感受过,既然不爱了,就放下吧,不要再互相折磨了。”
贤智眼中悲悯之色越发浓郁,语气带着劝诫。
轰!
贤智的话在琅琊天脑海中炸响,他眼中的疲惫倦意变成了苍凉与茫然。
满山的叶子忽然一下子全部枯黄,树叶沙沙落地的声音响了一刻钟,直到落叶铺满了整座山。
那枯黄的叶子,像是在祭奠着这份数万年至死不渝的真情。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爱的?
数万年前,他用功德护住爱妻肉身,护住她最后一缕真灵。
当时指天发誓,只要琅琊天还活着,那就一定要救活他的芙儿。
哪怕身死道消,哪怕坠入无边炼狱。
他爱她,胜过了世间所有。
当初的元婴修士凭着这份深情与执念,一路高歌。
他创建了琅琊阁,他到处积攒功德。
别的渡劫修士在求仙问道,他在济世救人。
别的渡劫修士仙风道骨,他却把头低的很低,眼中尽是当年望之如蝼蚁的生灵。
别的渡劫修士视天道如无物,他却成了天道的走狗,不敢有丝毫懈怠。
堂堂渡劫修士,整日里奔走,不得一刻停歇。
他想快一点,再快一点,晚了,寿元尽了,世间再也不会有人来救他的芙儿了。
可这不是一天两天,不是一年两年,不是百年千年,而是数万年啊。
从文明的火种开始燃烧,从人类杀出蛮荒成为天地霸主,这期间又只有几个数万年呢?
世间朝代更替,他的妻子未醒。
奔波劳碌,筋疲力竭,他的妻子还是未醒。
跪在天地间,丢弃了渡劫修士的尊严,丢弃了一切,祈求天道怜悯,他的妻子还是未醒。
从满怀希望到慢慢失望,最终随着时间流逝,失望演变成了绝望。
当初那份令众生动容传唱的真情,被岁月磨成了齑粉,随风而逝。
然而绝望就是最终了吗?
不,麻木才是。
他累了,他倦了,他想要休息。
但他已经习惯了这样活着,像个机器一样重复着数万年来所做的事。
他眼中再也没有了当初的亮光,只有疲惫和倦意。
他看向妻子的目光依然深情,几乎以假乱真的深情。
那也只是因为,他用这种眼神看了数万年,习惯了而已。
“我好累,你是不是也累了?”
琅琊天走到了他妻子身旁,手中握拳,法力凝聚。
只要轻轻一拳,这长达数万年的折磨,就可以结束了。
只要很轻,很轻的一拳,微微用力,朝着心脏,朝着脑袋,或者朝着用功德弥补了数万年的真灵。
可最终,他还是下不了手。
山上的季节不知何时入的冬,雪花从苍茫的天空飘零而落。
最终,飞雪将夫妇二人的身体覆盖。
琅琊天没有再动用法力,他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似乎能冻结时间。
也许,芙儿就这样死去,对两个人都好吧。
但在那具身体开始僵硬时,他又像疯了一样将人从雪里刨了出来。
“施主,放手吧。”贤智悲悯的声音响起。
他说着,耳朵忽然动了动,双手合十跪在琅琊天妻子身旁,侧耳倾听。
“施主,令夫人有话要对你说。”
“芙……儿。”琅琊天面色忽的僵硬,整个身体开始颤抖了起来,像是要遭遇什么可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