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让明天变成最后一次!你有问过芽芽吗?她愿意明天是她最后一次看日出吗?作为她的父亲,答案你比谁都清楚!你没有这个权力剥夺她看日出的权力!在芽芽被你们生下来那天开始,她就是独立的生命个体,有她的权力和意识,她的身体依附你们而活,但她的意识不!你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尊重过她的意识吗?”贺君与的话铿锵有力地蹦出来,字字句句,咄咄逼人。
景书一边抹泪一边在想:不愧是贺律师……
老于也被他这一顿喷给喷得短暂迷惘,而后才羞愤道,“你……你不了解我们的生活,你凭什么……”
贺君与没等他说完,直接上手,把芽芽从老于的大棉袄里拉了出来,而后,更是将老于的大棉袄也直接给扒了,将芽芽裹住,自己将孩子抱住了。
芽芽打贺君与开始扒她爸棉袄就开始哭,还想打贺君与,但手没有力气,软绵绵的,根本无济于事,最后被贺君与裹成个粽子,挣扎不得。
贺君与这会儿指着河面,对寒风中只穿着件毛衣的老于说,“是,你苦,我不懂你的人间疾苦,你活着难,你看不见希望,你也不想看见每天的太阳,那行,现在你解脱了,你去,去挣脱痛苦,只要跳下去,你就一了百了,至于这个孩子,我贺君与在这里起誓,只要有我贺君与一口饭,就有她一口汤,你不用再牵挂了!你的苦,我担了!从此你摆脱你的痛苦了!你去!去啊!”
最后几个字,已经是吼出来的了。
景书从来没见贺律师这么激动过,吼到后来,声音也是破的,额头的青筋都出来了。
贺君与怀里的芽芽,看见这个陌生的男人这么凶爸爸,人虽然懵懂,但却也知道亲疏,一边哭,一边想挣脱,挣不脱就咬,张口就去咬贺君与的肩膀,只是,冬天衣服穿得厚,她力气又小,哪里咬得动?
贺君与指着芽芽让老于看,“你看看,你自己看看!这么脆弱的小生命,也知道你受了欺负,要保护你,你在做什么?你看看你自己在做什么?!”
老于一件毛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眼泪鼻涕一块儿流,伸手过来抱芽芽。
芽芽哭着,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爸爸,爸爸……”
“芽芽,爸爸对不起你!”老于把芽芽从贺君与怀里抢回来,紧紧地抱着,痛哭不已。
芽芽也哭,可即便是哭着,也没有忘记要把自己身上爸爸的棉袄往爸爸身上裹,吐词不清地说着,“爸爸,冷……爸爸,冷……”
俞淮樾已是泣不成声,帮着芽芽一起,把棉袄脱下来,给老于穿上,再把芽芽塞回大棉袄里裹着,景书也一边哭一边在一旁帮忙。
芽芽回到爸爸怀抱,无力的手努力地想要去给老于擦眼泪,“爸爸,不哭。”
老于将芽芽的手贴在脸上,眼泪纵横而下……
贺君与舒了口气,“上车吧。”
车里暖和。
芽芽坐在车里,带着疑惑,爸爸是带她来看太阳升起的,“看太阳?”是要回去了吗?
贺君与坐在驾驶室,回头,“芽芽,太阳这会儿还不能出来,我们先回去睡觉,明天早上再出来看太阳升起,好不好?”
芽芽不信任他,也不喜欢他,因为他欺负爸爸,眼睛耷拉着,不理她。
还是俞淮樾说,“芽芽,今天过年,我们先回家陪妈妈,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我们和妈妈一起来看太阳升起好不好?新的一年,新的太阳。”
芽芽听懂了大部分,点点头。
贺君与看着老于,这个满脸风霜、涕泪交加的父亲,默了默,道,“每一天的太阳都是新的。”说完,又道,“我知道,这些话对于苦难中的人来说,可能是无力的鸡汤,但是……”
情感表达这种事,对他来说是难的,可是,情绪奔涌处,却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积在喉头,必须说出来,“我那天去看画展,在诸多作品中,选中的几幅全是芽芽的,不是因为其它的不好,我完全为孩子们眼中的世界惊叹,而是因为,至少我想一定是因为,芽芽生命里有东西与我的生命有了共鸣,说不清是什么,也许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他琢磨着措辞,“于哥,我明白你的心情,死很容易,活着难多了,负重而行,怎么比得上扔掉所有包袱舒服?可是,有的包袱于我们而言,并非只有苦难,芽芽拼命打我想要保护你的时候,芽芽给你擦眼泪说爸爸不哭的时候,我不信你没有一点感动,有时候,生命中的一点点欣喜和感动就值得我们全力以赴……我不知道,你的负重前行我能做些什么,你说我不懂,我没经历过,我想……如果你不觉得冒犯的话,你的负重,我想分担一部分,我们一起努力吧。”
都说成年人的崩溃,只是一瞬间。
负重前行的漫长旅途里,崩溃的触控点有时候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就在那个点,像是持续加温的水,一直在炙烤,在灼烧,到了沸点,不需要再加多少高温,只需0.1,就足够翻江倒海。
但,高温总有冷却的时候。
冷静下来的老于,抱着芽芽,已只剩了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