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像中枪了一样

忍住，只是没有忍住吐到她身上了。

    她没有换洗的衣服，只能住在这，陆亦辰的房子只有一张床，她不睡床上难道要睡地上吗？她到真希望他酒后对她做些什么，可陆亦辰睡得和死猪一样叫都叫不醒。

    饭后顾白拿了两罐啤酒递给雪雪，雪雪接过酒笑着说，”我可以抽烟吗？“

    顾白愣一下，也笑了，”只要你开心做什么都好。“

    让人撞杯喝了一口酒。

    雪雪说，”还能再见到你别提我有多开心了。“

    顾白笑了，心里有些苦涩，“对不起，那时我一声不响就走了，让你担心了。”

    不知怎么她突然想起陆亦辰了，她也应该和他说一声对不起，还有昨天她更应该道歉，她不应该只顾自己的感受不顾及他的感受，那样说他。

    “我们之间别说对不起，这不怪你，你也是迫不得已。”

    两个人吹着风就这样坐在那，有一句没一搭的聊着，雪雪突然问，“你和陆亦辰怎么样了，他有联系你吗？”

    想起昨天的事情，顾白撇撇嘴，“可能要崩了。”

    雪雪挑挑眉问，“怎么？”

    顾白将事情的经过和雪雪说了一遍，雪雪也沉默了，顾白知道这件事怪她自己，不怪陆亦辰。陆亦辰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是她乱发脾气，没事找事。

    “好啦，没事，谁还没个心情不好时候啊，是他运气不好正好撞枪口上了。“

    顾白知道雪雪在安慰她，她越这样安慰她，她心里越不是滋味，难过的低下头。

    两人肩并肩地坐着，雪雪搂着她的肩膀，单手点了一根烟。直到好久她吐出个眼圈才开口说，”你说是不是我们以前过的太幸福了，幸福到老天都妒忌我们，所以才让我们吃点苦头。“

    ”大概是吧。“顾白也苦笑，这些事除了可以责怪老天，她也不知道还有谁可以怪。

    可能真是以前生活得太幸福了吧，她和雪雪从小就认识，两个人都是调皮捣蛋的小姑娘，上学时也都不好好学习，用现在的说法就是，那全都是家里给惯的。

    雪雪的爸爸和顾白的爸爸在生意上是合作多年的伙伴，两人私底下也是好哥们。因而雪雪的妈妈和顾白的妈妈也很好，时常也一起逛街美容，最后两家买房子也买在一起做起了邻居。

    ”我爸妈离婚了。“雪雪突然说。

    顾白一愣，”在你走后的内一年。“雪雪总是知道顾白要问什么，却不好意思问出的话。像是在倾诉，顾白没有在说话继续听着雪雪的诉说。

    ”其实在我有记忆时他们就一直吵啊吵，小时候我特别害怕他们吵架。每次他们吵架我就哭，刚开始他们还会因为我哭而过来哄我，时间久了就不再管我了。“

    说着雪雪又点了一支烟。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那时的记忆是妈妈总是打爸爸，爸爸也不还手，我就在一旁哭，妈妈根本不管我，还吼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有一次爸爸喝酒很晚才回来，那时我已经睡着了，是被碎掉的玻璃茶几惊醒的。

    你还记得吧？就是我家那套全玻璃，椭圆形上面印有小鱼图案的茶几。“

    顾白点了点头，那是雪雪最喜欢的茶几，她俩每次都在那上面画画。

    有一天她去雪雪家玩，问她茶几怎么换了，她还记得雪雪当时无所谓的说，不喜欢，早就想换了。

    现在想想，那时她才十多岁啊，就已经有了强烈的自尊心，学会了假装满不在乎。

    ”被吓醒的我就站在他们旁边，我当时不敢哭，也不敢动，就站在那，我清晰的记得当时妈妈好像打红了眼一样，她拿起一个啤酒瓶打在爸爸的头上。看着爸爸顺着头往下淌血，我当时都要吓死了，生怕爸爸会死，当时怎么那么天真以为一个啤酒瓶就能将爸爸打死。现在爸爸头上还有个疤，每次看到我心都会抽痛。“

    雪雪吸了下鼻子，顾白不敢看她，只是盯着远方，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她用余光看到雪雪轻擦了下眼睛。

    ”以前爸爸妈妈打完架，爸爸都带我去爷爷奶奶家呆两天，他们和好就会接我回家。只是那次爸爸没带我去过爷爷奶奶家。

    妈妈打完了自己回卧室睡觉了，爸爸抱着我，他亲了下我的额头，那时我印象里爸爸唯一一次亲我。爸爸安慰受惊吓的我，他说，下次爸爸妈妈在吵架你就不要出来。

    我问他，爸爸你疼吗？

    爸爸说，爸爸不疼，妈妈是爱爸爸的。

    说着，爸爸抹了把额头的血，其实我特别害怕血，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多血，就在我面前一点点流下来，爸爸就好像真的不疼一样，还冲我笑。

    我问他，妈妈爱你为什么还打你？

    爸爸说，因为爸爸不听话，如果你不听话妈妈也会打你，所以呀，小雪你呢以后一定要乖，不要惹妈妈生气。

    爸爸总是这样安慰自己，安慰我。其实他心里应该明白妈妈不爱他了。

    我觉得我现在看到有个人被杀死在我面前我也可能不为所动，因为我曾经看过两个自己最亲的人相爱相杀过。”

    说着雪雪的眼泪流了下来，原来所有的事不都是一下子就形成的，都是由一点一点的小事组织在一起，包括雪雪心里的上，并非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形成的。那是她从小就开始承受的。

    ”我并没有像爸爸说的那样，要乖乖听话不惹妈妈生气。反而我从那开始叛逆起来，和别人打架。几乎每周老师都会找一次家长，反正她没有工作，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当时我心里就有一种报复感，我认为只要我不乖，坏起来，让她操心，这样她就不会有时间打爸爸，为此我宁愿多挨几次打。“

    雪雪妈妈的严厉顾白是知道的，两个女人同是没有工作的全职太太，可性格也有着很大的反差，顾白的妈妈是那种温柔的女人。

    上学时期，顾白和雪雪同样被找家长，顾白的妈妈会自己委屈的哭，而雪雪的妈妈就会打雪雪。

    这也是在小时候，顾白很怕雪雪妈妈的原因，因为她怕雪雪妈妈生气连自己也打。

    在顾白印象里，有一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雪雪惹她妈妈生气，雪雪妈当街就给雪雪一个大嘴巴，要不是她妈妈在旁边拦着恐怕会更狠吧。

    ”后来，爸爸整天忙与工作，总有开不完的会，也没时间回家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妈妈也不怎么回家了。有时候一晚上都不回来，早的也是半夜十二点。

    没人给我做饭，我自己也不会做，每天只是吃面包，泡面，以至于现在我不管怎么饿都不会吃这两样。在剧组有时忙着拍戏没时间吃饭，别人吃面包和泡面，我总是不屑的说那东西不健康，其实我是一看到那些东西就恶心，我几乎五六年每天都吃这些，如果有机会吃别的怎么可能还吃。

    从那时开始我就开始疯狂的瘦。我以前那么胖，怎么可能说瘦就瘦下来呢，也许是命吧，老天看我挺惨，就想着给我一个好身材补偿我一下。

    但是......“

    雪雪掀起裙子，露出大腿上的妊娠纹说，”你看，即使我表面上伪装的这么好，但有些东西是永远都不会消失的，它们的存在时刻提醒着我的曾经。“

    那时看着雪雪日渐消瘦的身材，顾白还羡慕好一阵呢，现在想想那时自己一点也不敏感，明明就住的很近，也是关系最好的朋友，而她只自私的顾着自己，却从来没想过别人。那时雪雪还总是照顾着她，经常为她出头保护她，她好像从来都没为雪雪做过什么。

    顾白抹了一把眼泪，眼睛使劲望向看，”为什么我那时那么迟钝，明明可以感受到你的不开心，却又什么都不知道，更不能为你做点什么。“越说她心里越难过，不由得心疼起雪雪，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不配做她的朋友的，”对不起。“

    雪雪揽过她的肩膀，顾白靠在她肩膀上，捂着脸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这不怪你，是我当时的自卑不愿意对别人坦诚，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不要因此有其他的顾虑，当时我们还小就是告诉你，你也做不了什么，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想你因为我不开心，其实那些年里你给过我最珍贵的就是陪伴，因为你在我身边让我觉得很知足。“

    雪雪看似很不懂事，其实是懂事的让人有些心疼，她究竟承受了多少，自己熬过多少个夜晚只有她自己心知肚明。

    “那后来呢？叔叔很爱阿姨为什么同意离婚。”

    “是我劝说的。”

    说这话时，雪雪已经点燃了第三支烟。

    顾白更是惊讶了，“你傻啊。”

    “我也是为他们好，既然在一起不快乐，为何非要将就在一起，那是我都上大学了，不需要他们说在一起不离婚还不是因为要给我一个幸福的家。天天打得头破血流，要么就整天不回家，还不如离婚去追求各自的幸福好了，其实他们幸福我就很开心了。“

    ”你真的长大了。“顾白感叹。

    ”但是事情并非如我所愿。“雪雪重重的吸了一口烟，眼看着红色的火光迅速向后退去，经过肺部，然后从嘴里轻轻的吐出一口。

    ”离婚之后没多久爸爸出了车祸，车是直接开到水里的，有人说他是因为伤心过度自杀，有人说他是躲避对面开来的车，还有人说是妈妈。前两种我相信有可能，第三种绝对不可能。

    因为有天晚上我起床上厕所，听见妈妈拿着爸爸的照片哭，她还是爱爸爸的，只是那时爸爸事业的上升期，需要陪客户出去吃饭，所以每次都会喝很多酒，不知道听谁说外面还有很多女人很仰慕爸爸。妈妈很没有安全感，所以她就像做了病一样每次爸爸晚回来她都很生气，怀疑他，这一怀疑就是二十多年。

    后来爸爸工作是真的忙，需要到外面出差，妈妈也越来越爱打麻将，后来我才知道不是单纯的打麻将，她那是赌博。

    这也是后来追债的追到家里我才知道的。她赌运一直很差，差到输掉爸爸留给我们的公司和家里所有的钱。

    最后她去外面借高利贷，可家里什么都没有了，她还在赌。我和她吵啊，闹啊，不管我是以死相逼还是提爸爸，她就像中了毒一样根本听不进去。“

    第三支烟很快燃尽，雪雪又点燃了第四支。

    ”如果我不劝他们离婚好了，这样她也许还会听爸爸的话，这样爸爸就能挣钱帮她还赌债，不用我累死累活的工作帮她还了。

    劝他们离婚，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后会的事，他们要不离婚爸爸就不会死，妈妈也不会染上赌瘾，我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过的这么累了。都怪我。“

    雪雪轻轻呜咽起来。顾白一声叹息，表面上看上去光鲜，谁又会知道背后的心酸苦辣，内心的不安与彷徨，又有多少的知心话可以和别人说。

    “谁都没有资格去责怪谁，你也是为他们好，别想太多了。”顾白尽力安慰着，本来就不够伶牙俐齿到现在更是词穷。

    就这样雪雪哭了好一阵，第四支烟也烧到了尽头，一截烟灰落地，雪雪有点燃了第五支。

    ”其实那是我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我一无所有了，我想你也经历过贫穷吧。“

    顾白使劲的点头，她也想起了她离家的那段经历，喜欢的东西不能买，想吃的东西吃不到，她真后悔在家的那段时间没能使劲的挥霍一次。

    ”一个人最不能隐瞒的三样东西就是，咳嗽，贫穷和爱。那时候贫穷是我最大的一个软肋，那时我才体会到，你穷你连朋友都不敢交，因为没有相同的钱去花费；你穷你连爱情都拥有不起，因为我穷啊，看着那么美好的人，在一起时一想到自己贫穷就会自卑的连头都抬不起来；你穷你连和亲朋好友走动都没办法走动，谁会喜欢和一个穷人做亲戚做朋友？有的人知道你困难了肯借钱给你那也是在你能还的起的前提下。“

    顾白也想到了自己那几年，真是因为穷，着六年自己没买过一件衣服，就连回来时穿的也是过时的体恤，她永远也忘不了飞机里旁边乘客看她的眼神。

    ”所以我发誓，我一定要努力赚钱，我要嫁给有钱人，我不想贫穷的生活。“

    说这话时，顾白看到雪雪的眼睛里亮亮的，”顾白啊，如果我一会要是嫁给了一个穷人，那一定是因为爱，一定是我爱到想为他去死的人。“

    顾白笑安慰她说，”不会的，苏磊一定不会让你过上穷日子的。“

    雪雪低下头，嘴角牵强的扯出一丝笑，”可是我有预感，我最后要嫁的人不会是他。“

    顾白很惊讶，他们明明很相爱为什么她预感最后不会嫁给他，”为什么？“

    ”因为我和他之间和我爸爸妈妈之间很像，他有他的酒吧生意，我们每天和形形色色的人呆在一起，接触的人大多数为异性，而且他的女人缘也很好，让我很没有安全感，我怕嫁给他之后会像妈妈一样每天都怀疑爸爸，我不想每天生活在那种猜来猜去的生活中，我害怕。“

    看着此时如此脆弱的雪雪，顾白紧紧抱住她，揉着她的头发安慰，”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别多想了。“

    ”一切听天由命吧。老天想让你们在一起，不管你们走的多远绕一圈最终还是会走到一起。老天不想让你在一起就会给你们之间制造很多麻烦，想方设法千方百计地让你们分开。“雪雪说道。

    雪雪这话顾白竟没法反驳，”你什么时候这么信命了。“

    ”没办法不信不行啊。“雪雪也妥协了老天。

    顾白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她看到的一句话，她只看了一遍就记了下来，到现在突然想起来，大概是真的很适合她们吧。

    无论这一生你经历过什么，最终我们都会回到遥远的故乡去，却所有人共同的故乡，就是夜晚你抬头所见的浩瀚宇宙，想到这里，便觉得，一切的一切，都尽可以原谅了。

    顾白抬头望向天空，仿佛从刚刚她想起那句话开始，她就原谅了一切，也释怀了一切。

    在这寂静的夜空下，时间慢慢倒回，一点一点倒回到二十多年前。

    回到那个有葡萄架子下的童年，两个小女孩偷偷摘葡萄吃，据说越高地方的葡萄越好吃，叫雪雪的小姑娘抱着冉冉，”摘到了吗？摘到了吗？“

    叫冉冉的小姑娘使劲的想上伸去，去摘那串最大的最甜的葡萄。

    最后因为葡萄架的主人来，两个小姑娘因为惊慌而摔倒。

    最后葡萄架的主人送了她们一大串葡萄，两个人坐在葡萄架下吃着葡萄。

    那是那时她们最美好的回忆。

    第二天一早，顾白迷迷糊糊的醒来，转头看着睡在一旁的雪雪。抱着她的胳膊，像是要被抛弃的孩子。她闭着眼睛，像是睡得很沉，只是皱着的眉头泄露了她的不安，眼皮下的黑眼圈还是那么重。

    顾白轻叹了一口气，你连在睡梦中都不开心，需要我做点什么你才会开心点呢？顾白无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