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
水蝶兰扬起了眉毛,显然大为意动:「赌什么?」
李珣微微笑道:「也没什么,只是要应承对方一件事吧。比如,你可以让我教你「雾隐轩」核心的控制之法,我也可以让你教我「逆影遁法」之类,大家不准拒绝!」
他话一出口,忽的便想到,这几天事忙,「雾隐轩」秘密不保的事情,还没有知会水蝶兰。
只是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便暂时按下不表,只是笑吟吟地看水蝶兰的反应。
水蝶兰对此显然很感兴趣,她眼珠一转,很干脆地应承下来。
李珣又是一笑,略伸手臂,做了个「你先请」的手势,水蝶兰横他一眼,身形一闪,倏忽不见。
李珣吁出一口气来,向着一侧虚空温言道:「你回来了?」
阴散人无声无息地跨出虚空,微一点头:「一切顺利。」
「你现身时,古音那边反应如何?」
「状况频,无论是古音还是妖凤,都有些乱了,这才被我顺利救走了鲲鹏老儿,就连三头蛟怪也趁机跑掉,算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此时,散修盟会诸修士均被勒令限制活动范围,一时半刻是支使不动的。此外,就是古志玄的事……」
李珣的心神立刻集中起来,阴散人看他一眼,颇谨慎地道:「若古志玄还在世,情况应不至于到这一步。尤其是我初时与古音商量,要她叫古志玄出来收回灵灭丝,我便不管这里的事。」
她顿了顿,见李珣脸色不变,才继续道:「按常理,古志玄早该出来压住阵脚,可是,自始至终,都不见他的影子,这与古志玄性情不符。依我所见,要么,他是真如古音等人所说,是在闭关参修,要么,就是真的……」
连阴散人也这么说!
从牛力士到天芷上人,均没有实指出玉散人的死讯,然而从他们的反应来看,却又无一不扣在这题眼上。
难道说,古志玄真的死了?
一时间,李珣有些茫然。
实话,他对玉散人非常陌生,他所了解的玉散人的一切,都是从别人口中得来,掺杂着极强的主观色彩。
李珣也曾试图将这些信息拼合起来,然而最终的结果,只归结到两个方面:强大、好色!
这种结论,无疑是苍白且又乏力的。
所以直至如今,玉散人对他而言,仍是一个迷雾中的影像,只见轮廓,没有实在感。
正因为如此,李珣对这位理论上的「仇敌」,都有种恨不起来的感觉,远不如对古音、妖凤、青吟那样的真情实感。
麻烦的是,因为少时的经历,在潜意识中,他时常将自己拿来和玉散人比较,也就不免生出「我和他有没有关系」之类的想法。
然而,其它人也就罢了,可连妖凤、古音等人,都没有任何此类的表示,由此,他就可以这么想─「反正玉散人还活着!」
而现在……摇摇头,他强迫自己将这个荒谬的念头排出脑海,只当没看到阴散人探究的眼神,尽力保持着一种从容姿态。
「是吗?那么你呢,你对古志玄的生死有什么看法?」
「生什么事,都不会使人无法接受。」阴散人的态度很现实,她自嘲一笑道:「毕竟天心莫测,我都能如此,古志玄死或不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李珣嘿然一笑,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只是道一声「随我来」,便当先飞向那个已经一片狼藉的冰川处。
到达之后,他示意阴散人在旁警戒,自己则落了下去,在地面某处跺了几脚,听着传回来的声响,他心中越笃定起来。
「一会儿,要从水蝶兰那儿弄点儿什么好处呢?」
微微笑着,他身形一缩,已施展术法向冰层下遁去。
「好热……」
虽然藏身在厚厚的冰层之下,灼热如岩浆的洪流依然在体内奔腾不息,逐分逐毫地蒸着身上的元气。
尤其是掺杂在其中的七情火,与贯胸而入的半截玉笛上奇异的毒素融为一体,几乎是瞬间便将心脉摧裂了七七八八,并顺势反噬心神,一步步将她推向死寂的深渊。
天芷的感觉中,脑颅内弥漫着剧毒的沼气,被上行的心火一点,便是催干脑汁的燥热痛楚。
只有数百年来千锤百炼的那一点冰雪灵明,仍然死钉在灵台之上,苦苦支撑不坠。
她低低地喘出一口气,感觉着脏腑间冒出的尽是毒火,口舌干燥得吓人。也许只需被风一吹,她便可能化灰而去。
「混帐……长空飞雪笛,古志玄,你便是死了,也不让人安生!」
切齿一笑,她努力控制着已大半僵硬的身躯,探手入怀。那里,有一颗先前向玄化真人讨来的「造化金丹」,延生续命,就全看它了。
也许时间过了有一天那么长,她业已僵木的手指,奇迹般地打开了玉瓶塞子,随着金丹灵气的外溢,便像是一杯冰水浇在头上。
虽这暂时的缓解不过是名符其实的杯水车薪,却也聊胜于无,便连抽取的动作也顺畅了一些。
耳中似乎传入了什么声音,但脑颅内燃烧的火,让她根本没有力气考虑其它,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把丹药吞掉!」
药香越来越重,可是她的神智也越来越昏沉,明明僵硬的手指,却在这一刻不停地打颤,好像玉瓶已经碰着嘴唇了吧,她只需吸一下,吸……
她吸到的只是冰层中冷冽的空气。
玉瓶冷冷滑落,而她甚至听不到瓶子落地时的声响,她身子一紧,本能地想伸手抓住,然而脑中却是轰然一响,逆冲的血气倒灌而入,霎时间封闭六识七窍,便如同一记闷锤,将她再一次砸在地上。
刚抬起一线的身体像一根木头,摔落在冰面上。
药香断绝。
纯粹的黑暗空寂霎时间将她收拢进来,透过冰层渗入的最后一点儿光亮从她眼中抹去,且手足僵木,这次当真是连根小指头也抬不起来了。
毒火燎天,天芷几已听到了鬼语啾啾。最脆弱的眼部经络已被焚伤,嗅觉亦不灵敏,全不知丹瓶掉到了哪里去。
她喉间出「呵呵」的声响,似哭似笑,只是有几分自嘲,她本身却没有半点儿认命等死的念头,而是脸颊贴在冰面上,一丝一丝地挪动,凭借着渐转麻木的触感,搜索丹瓶所在。
「嗯?是在找这个吗?」
珠走玉盘似的声音响起,那是丹药在瓶中来回震荡出的声响。天芷的身子一僵,紧接着便听到上方传来一声低沉的叹息。
「有谁能想到,不可一世的不夜城之主,也有今天!」
话音未落,便听一声裂帛响,天芷背上的衣物已被一分两半,寒气扑在裸露的肌肤之上,只一冷,便麻木中淡去了。
反抗的念头刚刚涌起,便在一波接一波的昏昏倦意中渐渐消没不见,她只能隐约勾勒出一个极简单的念头:「我究竟落到了谁的手里……我还能活下去吗?」
昏昏沉沉中,背上被人轻点了几下,一股温汤般的暖气就从所点之处渗透进来,轻描淡写地将已蔓延全身的毒素劫火压制下去,并化做一点微温,护着了她已脆弱不堪的心脉。
这一刹那,她已濒临崩溃的六识,便回复大半,皮肤也变得敏感起来,只是眼中仍不能视物。
「这手法……好厉害!」
模糊地感觉到后方那人的手段,似乎极有来头,但一时间却想不出确切的答案。
只是,若将这驱毒之举看成是善意,那也太单纯了些。
她感觉得到,在驱毒的同时,那人至少还禁制着她数条重要的气脉,而搁在她脑后的手指,也随时可以置她于死地。
将七情火毒驱散之后,雄浑精纯的真息汇聚一处,反攻心脉,一记妙至毫巅的透体震荡,将贯心而入的断笛从背后伤口挤了出去。
没有了持续的噬心毒素,天芷一下子就轻松很多,然而,脑后要害上的指头也相应地加了把力,让身后那人的心意越地扑朔迷离起来。
「普天之下,有这等修为的人物,无非就是那么几个,他……」
中似乎闪过一个人影,但又很快被否定,而这时,耳中忽的漫入一波的声浪,似乎是风吹过冰隙的呼啸,但其中的转折却又古怪得很,使人忍不住想听个真切。
她心中刚升起一个无以名之的念头,外界便响起一声笑:「古音也真是的,下这么重的手!」
这话好熟悉?怎么……
正迷糊间,那话音忽在空间妖异地扭曲了,似乎在瞬间生出了一波合音,在狭小的空间内震荡,最终连其本来的意思都模糊不清,只有那似陌生又似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天芷眼前似乎出现了一点儿亮光,但在那片亮光中的影子却是迷糊动荡,看不真切。在她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集中过去时,耳侧的声音忽又清晰起来。
「没想到,她真能做出这种事来……」
「古志玄!」
内心深处瞬间迸出一波到了极致的震荡,霎时间天地置换,她似乎已不再栖身于寒冷的冰窟之内,眼前的黑暗也化做深邃无尽的夜空,无数星辰闪耀,冷冷凝眸。
弦月浮水,迭影连湖,耳中似乎响起了风铃的清音,而与不尽余韵契合无间的嗓音,悠悠响起─「你摘不到我的元红,用这位补上……可好?」
古音!莫玄夜!
天芷凄厉嘶叫,而心底深处迸的冲击,则将她本已脆弱不堪的神识冲得七零八落,她的思绪已不可逆转地陷入到无穷无尽的思绪中去,在那不堪的回忆中,起浮跌宕。
迷琅连湖,小楼明月。在这如梦的胜景中,偏偏却是一场被痛苦和耻辱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噩梦。
天芷的灵魂似乎被分成了千百份,每一份灵魂碎片,都牵扯着一线苦痛场景,齐齐共鸣。
她的身子不可抑止地抽搐起来,而稍后一线,那冷诮随意的嗓音便再一次响起来:「事先我并不知情,但我可不会表示什么歉意。因为,你这是用我当磨刀石所要付出的代价。」
……
「当然,我不否认,是我制住了你,是我推了你一把,也正因为如此,今天我就救你一次。而在此之前,你先个誓来!」
……
「什么誓?就是这个─只要我古志玄在世一日,你便不能寻古音复仇,否则,不夜城将永沦幽暗之地,宗嗣断绝,永世不得翻身!」
……
「不乐意?好说,你是要死?要活?」
……
「盼我快点儿死吧,说不定,这日子很快就能到来呢?呵……」
那由低沉而渐转恣意放肆的大笑声隆隆做响,让她的五脏六腑都要翻转过来。
牙齿紧咬,不知不觉间,唇齿间的血腥气已蔓延开来,这刺激性的味道,让她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身体本能地挣扎,而外界独特的反应,则令她脑中一激。
「怎么回事?」
刹那间,小楼明月破碎,环绕周身的,也不再是那香腻暧昧的体香,而是漆黑的视界,冰冷的寒气。她身子剧烈震动了一下,一直昏昏沉沉的脑子蓦然间清醒过来。
黑暗中传出一声叹息:「可惜了,醒得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