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
他在?
零子鹿吃惊地捂住嘴,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霍岩立在走廊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扬起嘴角冲她笑了笑,脸色很平静。
“你……回来了?”
“嗯。我在等你,等着等着就睡着了。”他慢慢走下楼梯,在她面前站定。“有没有话跟我说?”
“说、说什么?”眼珠转了转,“喔,欢迎你回来!伤全好了吗?我给你切西瓜吃好不好?”转身就往厨房走。
手被用力握紧,她只得乖乖地停住脚步。
“没有什么要跟我说吗?”他轻轻地笑,笑容很温暖。
零子鹿愣了愣。他在笑,就表示什么都没有听见吧?
“有啊,这些天我很想你……”声音很小,“现在你回来了,我就不想了。”
“还有吗?”
“没了。”
他静静地看着她,笑容一点一点从脸上抽离。
“你没有话说,我有话说。零子鹿,你不是孤儿,你还有个爸爸是吗?”
轰!脑子里像扔了一个**,炸得零子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傻傻地望着他。
“你也没有心脏病。更可笑的是,”他弯起嘴角,笑容变得冰冷,“我是一根金条,我还是你钓上来的一条大鲸鱼,是吗?”
“不是,”她瑟缩了一下,“不是这样的……”
霍岩的脸色变得苍白,将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伸出来,一支电话赫然出现在他手中。
“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我全都听见了!”愤怒地将手一扬,电话直直地砸在墙上。“为什么要骗我?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骗我?”
“不是的,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他大吼一声,呼吸剧烈地起伏。半晌,转身大步向门外走去。
“你别走,”她赶紧追过去拉住他,“你听我说嘛,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真的不是!我、我……”
“好,那你说,”他恨恨地转身面对她,“你说出个理由来!”
“我、我……”该怎么解释?
“没话说是不是?”他冷笑一声,“你没话说了?因为我有钱,所以你才跟我在一起是不是?我有钱,可以在你的朋友面前挣来面子,还可以替你还掉那十万块的欠帐,是不是?是不是?”
零子鹿惊恐地望着他,呆呆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不说话?你说啊!”他气恼地摇着她的肩膀,“你就这么爱钱?如果我没有钱,你是不是就不会跟我在一起?是不是?你说啊!”
“我……”
“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不爱我!你说,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你答应我的订婚还还算不算数?你说啊,你怎么不说话!”他咬牙切齿地瞪着她,“你根本就不想跟我订婚,你只是为了钱才答应我的,你这个小骗子!”
“是啊是啊,”咄咄逼人的态度,彻底将零子鹿激怒了,她不顾一切地大叫,“我又没说过喜欢你,是你自己这么认为的,订婚也是你说的,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跟你订婚?你有钱了不起啊,不就十万块嘛,到时候我会还给你!”
“你——”
霍岩脸色惨白,死命地捏住她,像是要将手掌下脆弱的骨头全部捏碎。零子鹿痛得龇牙咧嘴,拼命挣扎,却挣脱不开他有力的手。
“我讨厌你霍岩!”她尖叫起来,“讨厌你讨厌你……”
“我真蠢。”
身上的重量突然消失,伴随着冰冷的三个字,一股力道将她狠狠推倒在地毯上,紧接着,“碰”的一声巨响,客厅门被狠狠甩上。
他走了?
零子鹿从地毯上爬起来,呆呆地望着空荡荡的大客厅,心也跟着空荡起来,眼底突然涌起一股酸酸涩涩的感觉。
哭什么?多丢脸!勉强咧开嘴角笑笑,上楼将自己的东西胡乱塞进包里,又拎着包下楼。拧开客厅的大铁门,高大的身影像堵墙一般挡住她的去路。
“你去哪儿?”霍岩铁青着脸逼近。
“我……我想回家。”她胆怯地缩了缩脖子。
“回家?去找俞扬帆?”
俞扬帆?是啊,还有扬帆哥呢,他永远都不会对她凶……零子鹿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
霍岩定定地看着她,将下嘴唇咬得一片青白,沉默良久,突然笑出声来。
“你有俞扬帆,难道我就没有别的女人?零子鹿,别以为我舍不得你。”
她浑身一震,用力闭上双眼。轻微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稍顷,传来汽车的引擎声,呼啸着消失在远处。
黄昏的彩霞,将天地染成红彤彤一片,村口的老槐树下立着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在徐徐晚风中显得格外单薄无力,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散。
俞扬帆的脚步慢慢停下,随后扔掉行李,欣喜地跑过去将她一把搂住。
“扬帆哥,我搬回家住了。”零子鹿轻声说。
“回家就好,回家就好……”他高兴得翻来覆去说同一句话。许久,才发现怀里的女孩一反常态地沉默,小脸紧紧贴在他的,一直没有吭声。“零子鹿?”
她晃了晃脑袋,还是不说话。
“你怎么了?”他迟疑了一下,小心地捧起她的脸。“霍岩呢,你们……”
“他说我是个骗子,不要我了。”她扯开嘴角,毫不在乎地笑,“没关系的,我早就想回家了,家里多好哇,有老爸有扬帆哥,我一点都不难过。”
不难过吗?
虽然脸上的笑容还跟往常一样开朗,可是,眼底分明藏着深深的落寞。俞扬帆轻叹一声,无言地牵起她的手,慢慢走回家中。
“对了,你的通知书来了没有?”他随口问。
“呃……没有考上嘛,”零子鹿皱了皱鼻子,“你老是问来问去的,好丢脸。”
“啊?”
“啊什么啊,”一个卫生眼抛过去,“我又不像你那么会读书,考得上重点大学。再说啦,那什么破大学我也不喜欢……”
“没关系的,”他赶紧安慰,“再复读一年就是了,学费你不用着急,我来帮你出,我相信你一定能考上的。”
“你出?”她瞪大眼睛,“你哪来那么多钱啊,你自己读书不也要花钱吗?”
俞扬帆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读书浪费钱又浪费时间,还不如出去打工。”她昂起头,嘴角挂上一丝满不在乎的笑容,“哪,我还有十万块的欠债没还呢,得早点还给人家。”
“不读书你能做什么?零子鹿,我真的想帮你——”
“扬帆哥!都说不用了,每次都是你帮我,我都欠了你很多啦!”她瞪他一眼,“再欠下去,我只有这条命可以还你。”
他定定地看着她,突然露齿一笑。
“那就把命给我好了,你一辈子都跟着我。”
“讨厌啦。”她扁了扁嘴,不在意地挥挥手,“没关系,办法总会有的,我就不相信世界这么大,没我的容身之处。像我这么厉害的人,到哪儿不能赚钱?你肯定想不到这个暑假我赚了多少钱吧,扬帆哥我告诉你哦,我在餐厅打工的时候……”
他无奈地笑笑,只得端了两杯茶放到桌上,开始仔细听取零氏赚钱经。
“我赚得最多的一回,一个晚上赚了两千呢!”她兴奋得手舞足蹈,突然又停下来,呐呐道,“那是……赚的他的钱,难怪,他会说我是骗子……”
沉默片刻,零子鹿将左手举到眼前,一眨不眨地盯着看。俞扬帆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纤细的手指上空无一物,只有无名指末端留着一道淡淡的痕迹。
“零子鹿?”
她摇摇头,扯开嘴角轻轻地笑,随即将头昂得高高的,一动不动地瞪着屋顶。
“零子鹿,想哭就要哭出来。”
“我才不会哭呢。”声音很倔强。
他伸手将她拉进怀里,再将她的头轻轻按在。良久,温热的液体渐渐浸湿了布料,瘦小的轻微抖动,却强忍着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哭出来吧,我知道你喜欢他。”
“谁说我喜欢他?”零子鹿昂起头,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他,走了就走了,我才不稀罕!”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眶中落下,也顾不上擦一擦。“我讨厌他,就这么把我扔下了,我讨厌他还来不及……可是,我心里很难过,我很难过……”
心底的阵阵抽痛再也没办法漠视,她把头埋在俞扬帆的怀里,不可抑制地号啕大哭,将他的衬衫打湿了一大片……
“零子鹿,别哭。”头顶传来喃喃低语,一只温暖的大手抚上她的脸庞,轻轻擦去不断落下的泪水。“没有霍岩,你还有我啊。”
她拼命地点头,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是啊,没有他,还有扬帆哥呢……
可是,心还在刺痛,一种从不曾经历过的痛楚从心口蔓延到全身,就像丢失了一件最宝贵的东西,恐慌不已。
在家待了几天,闲不住的零子鹿又开始打起赚钱的主意。好说歹说,终于又找了一份工作,在她一个同学的叔叔的小舅子的朋友开的餐馆里当服务员,虽然工资不多,但比起在家吃闲饭要好多了。
“零子鹿,你到底从哪儿借到那么多钱?”晚上回到家,零永生又开始发问。
“哎呀老爸,说了是一个朋友嘛。”她皱起鼻子。
赌债一还,老爸立马就从山西赶回了家,一直抓着她盘问,生怕宝贝女儿瞒着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朋友?扬帆认识吗?”
“呃,算认识吧。”她赶紧搂住父亲撒娇,“老爸,你不要担心啦,真的是一个朋友,我打工的时候认识的,他家很有钱,还说不要利息可以慢慢还。”
幸好俞扬帆的学校开学得早,不然老爸铁定又要抓着他审问一番。一想到老爸那张噼里啪啦的利嘴,以及扬帆哥吭哧半天也说不完一句话的场景,零子鹿就头皮发麻。
“是吗?那还差不多。”顿了顿,突然冒出一句,“你男朋友?”
“哈!”零子鹿吓了一大跳,“不是不是,就只是朋友……朋友而已。”
“真的吗?”他捧起女儿的小脸蛋,凑到灯光下仔细看。“我不在家这些天,你瘦了许多,扬帆没有好好照顾你?”
“谁说的,扬帆哥对我好得不得了。”
“你们这些小东西,一个个都不给我说实话,”他戳了戳女儿的额头,“扬帆那么诚实的好孩子,都被你给带坏了!”
她吐吐舌头。扬帆哥当然不能说实话,否则,铁定会挨拳头。
“你也该去上学了吧?老这样在外面打工也不是办法,扬帆说,你这么聪明再复读一年准能考上,他还说——”
“扬帆说扬帆说,”零子鹿闭着双眼接过话,“扬帆哥说的又不是圣旨,干嘛老听他的?读书很痛苦啊,老爸你舍得让我痛苦?再说啦,读书有什么用,还不是浪费钱。”
俞扬帆这条大臭鱼,等他回来,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
“啊?千万不要!”她立即捂着耳朵跑到角落里,“我不要他辅导我,他一定嫌我笨,嫌死我……老爸你根本就不知道,他解一道方程式有多罗嗦,还有那些蝌蚪一样的英语,他唧唧呱呱说那么快,听天书一样……”
零头痛地摇摇头。
扬帆根本就不会嫌她笨,只有自己这个调皮的女儿才嫌他一副老夫子相,搞不好还会捏着拳头挥过去。算了,等过阵子再好好商量吧,也不急着这一时。
嘀嘀咕咕了一阵,零子鹿总算结束了对某人的讨伐,挪过来扯了扯父亲的衣角。
“我们还有十万块的欠帐没还呢,我想多挣点钱,早点把欠人家的钱给还了。”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老爸,你不要怪我哦,现在学费真的很贵,不管是高中还是大学,我们都没那么多钱……”
“唉,我知道,都是老爸不好。”零永生拍拍女儿的头,长叹一声。“哪,老爸答应你以后再也不去赌了,好好挣钱养家。”
她扁扁嘴,附和地点点头。后面几句话听来听去,都听了好几年了。
“你不相信老爸我?”他扯大了嗓门。
“就一辈子享受不到荣华富贵。”她无精打采地接下去,“老爸,今年能不能换句新鲜一点儿的?每年都一样,早该换换了。”
“嘿嘿,”他窘迫地搔搔头皮,“哎呀零子鹿,老爸好久没给你梳过头发了吧?”起身拿了一把梳子过来,把她扎得毛糟糟的辫子散开,轻轻地一下一下梳理。“零子鹿啊,女孩子要学会打扮自己,老是一副邋里邋遢的样子,没有男孩子会喜欢。你看你这头发,乱得跟草似的,也不知道好好梳一下……”
零子鹿乖乖地坐在凳子上,听着头顶传来的絮絮叨叨,心底涌起一股又酸又甜的滋味。
时间一晃就过了啊。
那时候妈妈还在,常常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叫她搬一把凳子坐到屋外的大树下,轻柔地为她梳理一头乱发,嘴里还哼着好听的小曲……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芬芳美丽满枝桠
又香又白人人夸
让我来将你摘下
送给别人家
……
茉莉,茉莉,再也没有人叫她茉莉了。连那个他,也不会再叫茉莉了……视线渐渐变得模糊,零子鹿转过身,紧紧地抱住父亲。
“老爸,以后就剩下我们俩了,我一辈子都不离开老爸。”
起风了。
霍岩坐在酒吧的椅子上,呆呆地盯着窗外沉默不语。树梢在风中摇摆得厉害,周围喧闹的声音仿佛都离他远去,只有“沙沙”的风吹树叶声直达心底,空洞寂寥。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黎睿炀淡淡地问。
什么时候?很早吧。
“她那么调皮,整天窜上窜下,哪有一点心脏病人的样子?至于她的家庭情况……随便问问就知道了。我不怪她瞒着我,可是……”
可是,他只是她钓上来的一条大鲸鱼。霍岩撇起嘴角自嘲地笑,端着酒杯,一杯接着一杯往嘴里猛灌。
“喂,少喝点,”李云霄一把夺过他的杯子,“不就是一个女人嘛,天涯何处无芳草,晚上我们去俱乐部好好潇洒潇洒。”
杯子被抢走,霍岩索性抓过旁边的酒瓶,昂起头就往嘴里灌。
天涯何处无芳草,可他只要那一朵茉莉啊。那只狡猾的小狐狸,偷走了他的心却又故意将它扔掉摔碎,任他怎么拼都拼不完整,然后,就那样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她怎么能就那样走了呢?
“喂,你振作一点行不行?”李云霄继续念叨,“看看你,一个大男人像个什么样,搞得这么颓废,一点小小的挫折就变成这样,要是将来领导霍道……”
话真多。黎睿炀头痛地瞟了好友一眼,扭过头看着霍岩。他始终沉默地喝酒,眼底盛满了悲伤和愤恨,还有一丝丝的不甘心。
是爱吗?怎会如此轻易就说分手;不是爱吗?又怎会伤得这么重这么深……
“我知道,你放不下她。”
“谁说我放不下?”霍岩扭头冲着他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