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就有骗人的本事。我们这儿很多人都被他骗了……”
霍,我居然有这样的天赋?
阿玉眼中微笑加深。
“是啊,先生你别看他嘴上那样说,其实心眼极多。”
“哼!好一句称身不必狐裘,不知是谁骗了容珩的玄狐皮裘,……”
王元朗仰头一笑:“想不到南山书院里的小子们也糊涂……我王元朗看人向来只凭喜好。穆非,这年试有什么意思?走,我们喝酒去——”
说完,揽过我的肩转身就要向外走。
这下轮到我措手不及,只得笑着抱歉:“元朗兄如果能等,待年试结束,小弟我一定……”
“一定如何?”阿玉好像十分感兴趣。
我一愣,看看他眼底意味难明的神情,又看看一旁等着的王元朗,下巴一扬:“一定不醉无归。”
阿玉一副“小笨蛋你就嘴硬吧”的表情笑看我一眼,转身坐在第二排。
王元朗一拍我的肩:“哈哈,好。想不到你看着纤瘦,却如此爽快!不行,我不想等了,走走走,这年试还是别考了。”
忽有人语声不屑:“前辈,他现在要是舍得跟你去,年试过后,我请在座所有的人喝酒!”
这话还真说对了一半,我确实不能跟他去。
王元朗似乎看出了我的尴尬:“怎么?你想参加?我看你不像是在乎虚名的人。”
“哈,虚名?只怕在有些人眼里,这可是不可多得的捞好处的机会……”
“他之所以肯花心思做学问,不就是想拿它来做敲门砖吗?!”
“先生你没见过他看到宁王爷、明国师的模样……”
呵呵,什么模样?
这帮家伙,居然越说越像真的了。
我看看王元朗。
王元朗爽快地放开我:“那好,等考完我们喝过痛快。待会儿考问我肯定会投你一票。”
这人有意思。
我朝他一揖手,笑得由衷:“就冲这句,年试之后,你不找我我也一定会去找你。小弟自从见过元朗兄的字和评语,就心喜非常。”
王元朗笑着坐到了第一排。
第二排也已坐了好些人。
细看看,似乎全是通过了第二轮考试的。
张淼冷笑:“心喜?呵呵,待会儿看你这见高就攀的家伙还高兴得起来不。”
这话立刻引来一片附和之声。
看来今天他们是有志一同了。
实在不想再激起他们的敌意,实在不想我志在必得的年试出什么意外;
我出言辩解:“张淼,何谓高?”
“像宁王明国师那样的身份地位,可谓高。”
“哦?这一点我还真没觉得。”
“什么?!你这浑乌鸦难道连宁王明国师的身份地位还嫌低?!”
不知是谁一声高喊,但听话意显然是误会了我的意思。
周围一片议论声、嘲讽声。
我解释:“在我看来,一个人是否高大,不在他所处的位置,而在于他的修养、见识、胸襟……”
阿玉看看我,漆黑眼底光芒微动。
正要继续往下说,张淼已打断:“这话很有道理。可由你这种人说出来,不觉得太讽刺?”
我微笑道:“张淼,你太偏激,过于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我偏激?容珩对你如何,你以为我们看不出来?可你在我家时,一看到宁王爷明国师他们,那种欢喜的样子……哼!说你趋炎附势那是轻了,你……”
“你小子浑说什么?!”一个人影飞掠而来,揪住了张淼的耳朵。
“大哥!大哥你放手……”张淼挣扎不脱,半个身子被揪离了座位,侧着颈满脸通红。
周围有压抑的笑声响起。
张浩粗门大嗓:“不放!再罗嗦,看俺揍你……”
“大哥!这是我们书院里的事,不是你的兵营!你再不放,别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你小子什么时候对俺这个大哥客气过?!你以为你读了点书就了不起了?俺敲你这糊涂小子……”
我看着这一憨直、一耿直的两兄弟,笑出了声。
“征虏将军,你兄弟说得不错。这儿是南山书院。放手吧。”
清朗的声音传来。
我又一笑。
“快看快看——”
“是大将军!”
“对对对,是他……”
“天!不似世间之人。矫如游龙……”
我正要向前看,张浩嘿嘿嘿一笑,放过了张淼的耳朵。就坐之前,笑着在我肩上十分亲热地拍了拍,只拍得我向后连退了两步,才稳住了身子。
他大笑着落坐。
张淼的脸红到脖子,恨恨看我一眼,转过头去,背却陡然一直。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简宁明于远阿敏他们已经进了大殿。
明亮的阳光自他们身后透入,一时只觉珠玉当前,琳琅满目。
满殿的目光全集中到了前面。
兴奋、发亮的目光;激动、绯红的脸庞。
温雅如玉极清秀极书卷气的简宁,一件素白的袍服,衬得人如清月之皎洁、烟云之秀逸;
他有意无意向我这边看过来,眼底隐有担心。
看到他,因即将到来的考问而一直绷得较紧的心,略为松弛;
不想他再为我操心,我平静了心情,朝他微笑一躬。
他也微笑起来,笑容如三月江南。
周围一片吸气声。
“……是简丞相。”
“天!想不到简状元的父亲这么好看,”
“……简状元难道比简丞相还要好看?”
“听我哥说,简状元要好看得多了……”
“什么?!不可能吧……”
“唉,可惜他极少出京城……”
呵呵,这帮家伙,议论声越来越大。
透着压抑不了的兴奋与叹息。
明于远显然是听到了,看了看我。
这一眼,温和沉静,带着微不可察的鼓励。
我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看着他,我的心一点一点地静下来。
就从今天开始吧,从这场考问开始,从此我要靠自己的力量来赢得自己的一切。
这样,才不负他十年倾心教导,才不负他对我的心吧?
“看!明国师,我们昊昂文坛领袖……”
“想不到如此年轻……”
“……简状元的老师,听说他俩……”
“风度绝佳……”
听着周围的议论,我凝望着他,有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一袭式样极简质地极精的软袍,折痕全无无风微动,衬得他修长的身材,更增清逸挺拔之姿。仅仅一个负手闲立的动作,就充满了难以言说的魅力。
“明国师!”有人兴奋地招呼。
“明国师——”有人跳起来挥手示意,动作夸张,惹得人们一阵哄笑。
明于远微笑着朝他们揖一揖。
这简简单单的动作,他做得潇洒无比,引得书院这帮小子一阵高呼又一阵高呼。
“呵呵,看呆了?瞧你这目不转睛的样子,难怪他们要集体声讨你。”王元朗不知什么时候已转过了头,此时正笑着打趣我,“这会儿你双眼亮得异常啊……他就那么好?我看不如我……”
阿玉看了看我。
张淼斜睨着我,不屑地哼一声。
宋言之似乎听到了什么,微笑着看过来。
眼中隐有一分支持,笑容淡而温。
我满怀谢意,朝他一笑。
收回目光,我把这狂狷不羁的家伙推转过身去:“元朗兄,你再胡说,小心考完后我灌醉了你。”
他哈哈一笑:“那真是赏心乐事一桩!”
阿敏微笑着走过来:“王元朗?慕容敏闻名已久。”
第一次见到阿敏有这样的笑容。
朗朗如日月入怀,一派清和爽气。
王元朗坦然而坐,看了看阿敏,目光犀锐,当得上鹰眼如炬。
此人棱棱有风骨。
我暗赞。
“宁王声名,王某一介书生也早有耳闻。今番一见,却是传闻有虚。”王元朗微笑。
阿敏也一笑,并不问王元朗眼见何实。只是顺势坐在了王元朗旁边,这一来正好坐在了阿玉的斜前方,我的正前方。
我看看阿玉,阿玉微笑着在我耳边:“他们全是来声援你的吧?小非,要是你输了怎么办?”
我报以一笑,心却“咚”地一沉,仿佛重物坠地,发出那么大响声。
很怀疑他听见了,因为他笑容加深。
我转过头去。
书院里那位常务院长已站到了台前。
乐群殿里安静下来。
简宁明于远他们全坐在了第一排,与书院里请来的第三轮考试的裁判同在一排。
第二轮过关的二十人,全在第二排。
再向后,则自由就坐;整个大殿已一席难求,两边走廊上还站满了从外书院赶来的书生。
四面窗扉高敞,殿内光线明净如水晶。
座中诸生坐姿端正,年轻的脸庞因激动而显出绯红。
我们这一排,从阿玉看过去,张淼、林东亭、顾惟雍他们都在,另外还有五张陌生的面孔,想必是别的班或别的书院里的书生。
“各位,南山书院年试第三场第四场即将举行。今天到场的,除了本书院及外书院的书生,还有我昊昂朝廷几乎全部一品大臣,这在我南山书院两百多年的历史上,还是首次。……”
显然,这院长对这些朝中大臣的到来,既意外又激动;座中诸子大约同样感到兴奋与荣幸,所以当院长介绍简宁他们时,下面的欢呼声不断。
忽有人站起来提问:“院长,今天是一年一度我们南山书院最盛大的节日,而且更特别的是朝中还来了几位观礼的要员。现在年试最精彩的部分要开始了,我们是要一如既往呢,还是要有所收敛?”
此话一出,如滴水入沸油。
“当然要收敛些……”
“为什么要收敛?一如既往!”
“简相明国师宋将军,素来为我们所景仰……”
呵呵,这帮家伙。
大约因为阿敏在他们眼中顶多只是一个平庸王爷的缘故吧,所以此时竟无人提及他。
阿敏微笑而坐,毫不在乎。
忍不住和他开起玩笑,我摇摇他的肩膀:“没关系宁王,他们不景仰你,我景仰你。”
阿敏一僵,转过身来,满眼的笑意。
阿玉看了看我放在阿敏肩上的手。
我重新坐正了,却发现周围好多人吃惊地瞪着我,以张淼小子为甚。
“穆非,这种阿谀之词你也说得出口?!”
我一脸茫然:“怎么了?我说错什么吗?”
他们翻个白眼,转过头去,仿佛跟我这样的人再多说一句都是多余。
那边仍在为要不要收敛的事论辩着,谢清玄站起来,一瞪眼:“小子们,这还要讨论吗?!你们想怎样就怎样,原来怎样就还怎样,不必拘束!”
顿时欢呼声如热浪汹涌,殿内气氛瞬间抵达沸点。
置身其间,忽然生出莫名的感动。
这些年轻学子面对权要,无半分谄媚;有的只是真诚坦荡、对国家社稷纯朴的热诚,——这样的朗朗人格,才是南山书院数百年传承下来的精髓吧?
此时看着他们,似乎可以看到昊昂光明灿烂的未来。
阿玉,昊昂年轻的帝王,此刻神情庄重,沉毅清冷的眼底,透出骄傲。
我微微一笑,转过目光,看到了张淼凝望阿玉的眼神,似乎有种极力克制却没能克制得了的热情。
难道他对阿玉……或者容珩……?
心中的疑惑一闪而过。
突然阿玉拉了我一把。
回过神来,才发现我们这一排除我之外,已全部站起来。
旁边的张淼开了口:“怎么,怕了?不敢参加就给我们出去,这么堵在座位上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