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灭灾风。否极还须有泰通。
坐在书房里,我依着窗子出神。
刚才阿玉的一番话,到现在还难以消化。
家学渊源,简氏子弟,绝大多数为治理朝政的杰出人才。简府在昊昂,有丞相世家之称。
简宁十五岁步入仕途,十七岁凭自身才干位列朝殿。不久即对阿玉的父亲——当时二十多岁的景帝慕容珣倾心。
彼时慕容珣已有子女七名,后宫嫔妃十数人,且与皇后算得相敬如宾。他得知简宁心思,碍于那份契约无法明拒,于是决定不理不睬。
简宁也不如何相逼。
一连五个月,白天在朝堂之上神色平静地处理政事;夜里则徘徊宫门之侧,风露中霄,不言不语。极清秀而书卷气的一个人,就这样在沉默中慢慢消瘦,除了那双温润而执着的双眼,自始至终目标不改,恬静而热烈地凝望。
面对这样的注视,起初慕容珣尚能神色自若,后来渐渐坐立不安,最后已是困若斗兽。
那夜,漫天风雪,瘦弱的简宁于宫门外已站了两个多时辰,任谁劝说也不离开。走投无路的慕容珣冲出去,把简宁带回宫中。
烛光下,冻僵了的简宁依旧是那样凝望着慕容珣,目光如海,专注浓烈,仿佛倾诉了千言万语,可事实却是,他从头到尾没有开口说过一句爱恋的话。
任何的话语其实已成多余。
在这样的目光里,慕容珣终于溃不成军,输得十分狼狈而又心甘情愿。
这一输仿佛就是一生一世。
自此,慕容珣疏远了后宫所有的女子,只与简宁倾心相对。
他二人,一为雄才大略的帝皇,一为心怀锦绣、睿智沉着的朝臣;他二人,又是慕容氏与简氏世代纠缠中的一环,只不过这一代,是两情相悦。
直到简宁二十一岁。
为了子嗣的事,他们争执过多次。慕容珣希望自己的子女能与简宁的后代有幸福的未来,可简宁却不愿娶妻。
他的理由很简单。
既已喜欢上慕容珣,自然是终生相随,如娶妻子,则必然会负了人家。
因为心怀执念,慕容珣竟瞒着简宁,帮他求得了简非的娘——一位因容貌而名动天下的女子。
迷药之下,致使简宁与那女子有了夫妻之实,不想这一次却使人家珠胎暗结,无奈,简宁成婚。
简非的娘柔弱善良,婚后的简宁不忍伤了她的心,待她颇为温柔。
慕容珣终于尝到了嫉妒的滋味。
他十分担心简宁会喜欢上新婚的妻子,于是使计让她目睹了他与简宁在一起的场景。
震惊伤痛中,她早产诞下简非,又因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
简宁认为终是自己害了她,怀着深刻的愧疚,日夜守在妻子的病榻前,不眠不休地照料,终于累倒而昏睡难醒。
慕容珣派来何太医,药石后简宁醒来。
不想就在他醒转之际,简非的娘突然出现血崩,施救无效,竟自去了。
简宁十分怀疑是慕容珣命令何太医做手脚,害死了她。
此事后,他二人虽仍在一起,但彼此心中却有了隔阂。
尤其是简宁,心底疑虑、愧疚之情始终难消,因此开始疏远、冷淡慕容珣。
生性孤高而激烈的慕容珣,受不了简宁如此对待,却什么也不解释,逊位给年少的阿玉,自己远走天涯。
“我至今还记得父皇当时心灰意冷而决绝的神情。母后反复告诫我长大后不得接近简氏子弟,她甚至多次派人去暗算你,幸好都被父皇留在简府的暗卫给击退了。”
阿玉最后的这段话回荡在耳际。
来不及消化他话中别的意思,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简宁当年为什么要那么骄纵简非,致使六岁的他一字不识、刁顽蛮横,成为京城里人人避之犹恐不及、却又在茶余饭后引为笑谈的混世魔王。
真要这么纵容下去倒也罢了,不想六岁的简非却遇到了宋言之……
世事难料,冥冥之中,究竟是谁在纵操着人的命运?
独坐窗下我不禁叹息。
“怎么不点灯?”随着这低沉磁性的声音,明于远一身月光,走了进来。
“没什么,只是想静一静,想些事情。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傻小子开始动脑筋了?嗯嗯,为师我乐于奉陪。”
清光下,他缓步走在我身旁,狭长的凤眼含着笑意,神情闲淡自如,仿佛一切皆可从容面对。
我不满:“什么叫开始动脑筋了?我是一向很动脑筋的。”
“当然,能让与世隔绝五年的慕容朗开口说话,让一个没有学过琴的小孩弹出那样的曲子,这真要动不少脑筋,”他看我一眼,作崇拜状,“最令我吃惊的是你关于三个土的阐述,那不仅是动了脑筋就能解决的问题,为师我听后也实在是佩服万分啊。”
听着他这番夸张的话,烦恼中,我笑出来,心底顿时轻松不少。
想想不对,“蒙我吧?你当时在场?”
“嗯,”他轻描淡写,“陪景帝、简相同去的,听你解答完三个问题后,我们就回来了。”
景帝?慕容珣?
简宁也去了?
我不由脚步微顿。
“怎么?不相信?简相当时是由衷的喜悦欣慰,”他补一句,“大约他认为傻小子终于长大了。”
“是啊,这下他可以放心了。”
说完,忽觉这话里的醋意与失落,暗自一惊,忙不自在地看了看他。
他低笑出声,把我往怀中一揽,捋了捋我的头发。
我脸上的温度陡然飞升。
即使在幽暗中,也不敢再看他,生怕他察觉了什么。
可是在他面前,只怕再掩饰也没用。
果然。
“简非,你是怕简相从此不再完全属于你了吧?”他低沉的声音,温和沉稳,却丝毫没有取笑我的意思。
我一愣。
慢慢明白了心烦意乱的缘由。
是啊,他从此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了,伤怀也好喜悦也罢,那个人,会渐渐分去他的注意力。
“阿朗,我爹他要真娶了妻妾,我开心还来不及。不过,我爹娶亲?亏你想得起来。”忽想起竹林小径上,我对阿朗的笑语。
原来,预设是一回事,真要面对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简非?”他紧紧我的肩。
“我是不是很自私?”依在他宽厚温暖的胸前,我微微懊恼,“难怪阿玉要把我支出去教慕容朗。”
夜气透彻,清光如昼。
后园里,湖水融着月华,风吹过,满眼粼粼的波纹,一如我现在散乱的心思。
“怎么了?要是你在家是不是准备拆散了他二人?”他笑睨我。
“怎么可能?我很替他们高兴的……”我脱口而出。
忽住了口。
我耙耙头发,只觉混乱矛盾。
他轻笑出声:“这样的反应,对于傻小子简非来说,才是正常的,——既高兴又怕失了依靠。嗯,你小子在家只怕真会碍事。”
什么?
“对此事,你只要像刚才这样,稍微流露出半分失落的情绪,简相只怕都无法心安。”
他温声解释:“简相容貌温润如玉,其实内心亦刚硬如玉。十多年来,他明明知道景帝身在何处,却从不开口要他回来。景帝此人,生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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