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是宋府训练有素的管家。
我在心里暗赞。
楚管家把将军府上的厨师集了,说一句大家一切听我吩咐。
我细看了厨房里的现有物资,想了想,笑对他们说:“简非要请诸位大厨帮忙了。饭,我实在是做不来。这样,我把想法说与你们听,你们帮我做,好不?”
一个时辰不到,我捧着托盘进书房。
银烛摇曳,宋言之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一本书,似看非看,嘴角一抹笑。
“小弟今天第一次进厨房,味道不好,大哥将就些。”我笑着把盘中菜一一取出。
“还真做出来了?”他吃惊地看看我,微笑着拿起筷子,“形似松鼠,实是鳜鱼。外嫩里脆,酸甜可口。味道很好。”
我道:“当然,你也不看看是谁煮的。知道这菜叫什么吗?”
“哦?”他扬扬眉,“还有名字?”
我笑道:“小弟称它:缘木求鱼。我知自己的要求令大哥为难,但还是希望大哥能答应。”
他不置可否,瞬间出神,微笑低语:“好一个缘木求鱼。”
第二道。
以野蔬为主,松茸熬汤为辅。云菇如石,石上栖鹤,鹤仍面点做成;绿笋高汤里煮过,雕作虬松,白梅捣汁和蜜,覆盖其上,其色如雪。
“太花心思。咸鲜甘清,味占全了。”他脸上讶异之色难掩,“你……这菜?”
我笑道:“名作:松山云鹤。大哥风姿玄远,仪态超迈,直如苍山松、云间鹤,品之令人神驰。所以,大哥,这道菜你要多吃点。”
他看着我,眼神清亮,笑意浓郁,不语。
第三道,点心。
白芝麻捣碎、杏仁煮烂搅碎,和以冰糖,藕粉裹了,香汤浴之,用一只细瓷白釉的碗盛了,细看,如清江沉月。
我用调羹舀了一枚,递给他:“此点名为:君心如月。大哥光风霁月,表里澄澈,小弟思慕难遏,愿随大哥同赴疆场。刚才听大哥咳嗽,怕是受了风寒。这道甜点,润肺定喘,生津止渴,颇为有效。大哥尝尝?”
他一怔,接过去,细细地吃了:“甜而不腻,清甘且香,回味无穷。呵呵,君心如月。简非,你如此玲珑心肝,水晶肚肠,这顿饭后,只怕我从此吃什么都不会香。”
我笑起来:“那大哥带我去,我天天煮给你吃,好不?”
他深深地看着我,眼底光芒刹那绚烂如烟花,我以为他就会答应了,哪知他轻咳一声,问道:“还有什么?”
最后一道,汤。
“菜心翠绿,火腿鲜红,汤色清丽。鲜嫩爽口、不油不腻。”宋言之微笑慢尝,“简非,你真叫人……这菜又是什么名?”
“春水碧于天。”我微笑,“他日洗剑罢兵,我们湖山放棹,烟雨晴云,我抚琴,你把盏,快意同游。”
“湖山放棹,抚琴把盏,快意同游……”他转了头,目光越过窗户,似又越过云层,落在某个明山秀水、白鹭翩跹的所在,眼底笑意浓浓,许久,笑容渐淡渐稀,最后竟是叹息一声,沉默不语。
“大哥——”我推推他,“小弟煮的竟是如此难吃,令你满心黯然?算,大不了我不煮吃的毒害你,你带了我去,以后天天泡茶给你喝,行不?”
他回转了目光,静静地看着我,微笑道:“这是大哥生平最称心满意的一顿……让你做饭,原是想和你开个玩笑,不想你竟能做得这样可口。真带了你去,哪会要你动手做这些……”
“那你同意了?”我抓住他的膀臂,简直是喜不自胜。
“不。”他一口拒绝。
什么?
我不甘:“大哥,我什么苦都不怕的……”
“不是怕你吃不了苦,我是怕我……”他一顿,看看我,“简非,你让大哥再细想想。”
“好吧,”想想,决定暂时妥协,“我也饿了,开饭。告诉你吧,大哥,这菜说穿了,也就是个红烧鱼、大煮杂烩、藕粉汤团和青菜汤而已,而且还是你府上厨师帮的忙。不过呢,看在我指导有功、花心思取这么好听的名的份上,你就多吃点吧。”
他闻言大笑起来,举止间已恢复洒脱。
我咬着筷子不吃饭,只看看他,又看看他,他终于笑起来:“怎么了?贼忒兮兮的?”
“嘿嘿,你多吃点,才有精神。来日方长,我会天天缠着你的。”我笑得满怀算计。
他仿佛不胜其烦,笑着一捋我的头发:“这样吧,明天带你去我亲兵营走走吧。他们目前在京畿驻防。到时候,那些人……你看着可别害怕。”
我微笑:“有你在,我怕什么?”
他细细地看我:“只怕到时候我也是无能为力。”
既是亲兵,私下里肯定与大哥熟不拘礼。武人大多生性豪爽,口无遮拦,顶多被笑说几句,那也没什么。难不成人家说几句话我还受不了了?
这样想着,我对他说:“你就看着吧。”
他笑看看我,挟了一筷子菜过来:“多吃点,你太瘦了,哪经得起摔打。”
什么?
摔什么打?
“简非,你这样子我都忍不住要给你两下子,太招人打了。”他大笑着呛咳两声,顺手把我的头发揉成乱蓬蓬,看着,意犹未尽,又扯扯我的耳朵。
我看着他,陡然明白他刚才的咳嗽,定是忍笑忍的。
趁他不注意,我站起来,舀了一藕粉丸子塞他嘴里,又使劲把他嘴巴合上,咬牙切齿道:“让你笑笑笑。”
他衣袖轻轻一带,我已落入他双手中,还没明白是什么回事,已被向上抛起、接住;再抛起,再接住。
“大哥——大哥——,”我初始惊慌,后又大笑讨饶,“好了好了,放我下来吧,头太昏了。”
他闻言,轻轻地把我放下来。
我待喘息初定,笑道:“这饭吃得畅快。以后,天天来你这儿磳饭。”
他微笑:“欢迎之至。”
回到家把一身的油烟洗尽,擦着头发出来,发现一人依窗而立,玄袍银裘,映着月华,微笑着看我。
明于远。
我一阵高兴:“你来了?我还想着明天去找你。”
“找我?”他接过我手中的擦巾,细细地帮我把头发拭干,“刚才去宋言之那儿了?”
“是啊,我还煮了饭给他吃。”想想,忍不住微笑。
“哦?煮饭?你?”他在我对面坐下来,眼微眯,“嗯,你跑他家去就为煮顿饭给他吃?”
“不是。是他故意为难我,不肯……”看看他,忽然觉得去军营的事不能直接提出,看他现在一副清醒精明的样子,听了,定会不同意。
得想想办法,让他迷迷糊糊中,答应提出的要求。
难不成能潜入他房里,等他睡得颠三倒四的时候,诱他答应?
想想,这简直没什么可操作性。
泡茶给他喝?
不行不行,只怕越喝越清醒。
请他喝酒?
看他上次和钟离无忌他们喝,跟灌白开水似的,只怕喝到天亮,他仍然双眼贼亮。
弹琴?
可是哪有什么曲子能让人神智不清?
怕是摄魂大法才成,我在心底自嘲一番。
……
要不,我……
偷偷地看看他,不想他正静静地看着我,狭长的眼底,光影灿灿。
我脸上温度开始攀升,为自己冒出来的不良念头。
“哎呀,天色已晚,为师我告辞了。”他突然站起来。
什么?
我忙跟着站起,拉了他的衣袖:“再坐会儿吧,我有话对你说。”
“什么话?”他满脸戒备之色。
“我……”不能直说,不能直说,我在心底念叨。
偷偷擦了擦掌心渗出的细汗,我一把抱住他:“一天不见,想你了。”
说完,只觉头顶青烟袅袅。
“哦?”他把我轻轻拉开,眼底一片沉吟,“你不会是算计我什么吧?”
“没有没有,”不敢与他对视,重上前抱了他,“就是想你了。”
熟悉的檀香味淡淡地袭来,我心底渐渐松驰。
他反抱住我,在我背上拍拍:“这些天车马劳顿,早点睡吧。”
说完,松开手,又要走。
“不!”禁不住心中羞恼,我大叫一声。
这么急着要走干嘛?难不成我还会吃了你不成?
他一副吃惊的样子看着我:“怎么了,简非?”
我忍忍忍。
调整了呼吸,上前,微踮起脚,吻上去,在他温暖的唇上,轻轻地吮吸。
他骤然遇冷般,打个寒战:“别别别,简非,再这样我会受不了的。”
嘿嘿,就是要你受不了,这样,你才会答应……
炸着胆子,伸出舌头试探着进去,慢慢滑过他的口腔,找到他的,却犹豫着,不知下一步如何是好。
他呼吸一促,下一瞬,我已被他抱起,放在床上,除了外衫,盖上了被子。
“简非,你……”他低头看我,脸上似笑非笑,将恼未恼。
我暗自羞愧,浑身发烫,又暗恼他到现在仍是清醒模样。
哼,看到底能坚持多久,我咬咬牙,一把将他拉倒:“不许走。”
他眼神一酽,声音低沉微哑:“你说什么?”
我再无勇气说第二遍,只得眼巴巴地望着他,又不知如何开口。
他低笑出声,慢慢站起来,慢慢脱衣服。
“喂!你做什么?”我一阵慌乱,忙坐起来。
“你不是说不许走的么?”他一脸无辜,“那,要不,我现在走?”
说着,又开始重穿衣服。
“不!”想起计划还没实施,心中一急,顾不得多想,探身过去拉了他衣袖。
“不?你想好了?”他凤眼微挑,眼底光华流转。
我咬牙坚持,点头。
他转眼除下外衣,翻身上床,一把抱了我,扯了被子盖上,埋怨:“嗯,瘦棱棱,硌手。”
太过分了。
“我看你也好不了哪里去,你看看,这儿、这儿……”原本升高的体温顿时变成了怒火,我一路点过去,“还不一样是骨头?还有,这儿……”
“别乱动!”他一把抓了我的手。
哼,就乱动。
明于远倒吸一口凉气,翻身把我压在床上,大力吻上来。
我不由热血上涌,推,却推不动。
笑声阴柔、肌肉被撕咬、焚毁一切的热……脑海中零碎的画面闪过,我惊恐起来,猛烈挣扎。
“简非——”他停下来,把我轻拥进怀中,声音温柔、沉稳。
我紧抓了他的手臂,大口大口急喘,离了水的鱼般,身上却出了一层汗。
“简非,心魔还需自解。你鼓起勇气直面它,会发现一切并没有想像的那么可怕。”过了很久,他在我耳边低语,沉静,醇厚,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知道,我知道……”我零碎的声音。
可世上事,大多知易行难。
要忘了那刻骨铭心的恐惧,不知道还需要多久。
有时能遗忘,真是一种幸运。
熟悉的檀香味如水般浸润,月光透过窗棂,轻轻地流照;竹影当窗,婆娑摇曳。
我在他宽厚的怀抱中慢慢放松。
“其实今夜你不留我,我也不会走的,”他轻笑,“总不能以后只能看着你,却不能碰触,对不?”
什么?
他轻吻吻我的眉眼,低声道:“睡吧。”
渐渐睡意上来,我想起什么,含糊着对他说:“对不起,明于远,我……”
“嘘——别出声,”他轻拍着我的背,“睡吧。”
嗯,睡。
“小猪现在吃不好玩,还是等养圆了再宰吧。”他在我耳边自言自语般。
“什么小猪……”意识迷糊间,我嘀咕了一句。
身后似有一阵闷笑声传来。
醒来天已大亮。
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明于远。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起来了,此刻正神清气爽地倚在床头。
狭长的凤眼一片笑意,却又笑得不怀好意:“啊,简非,昨夜你不是有话要说的吗?是什么?现在说罢。”
我呆呆看着他,这才想起昨夜要说的什么也没说,而自己却睡着了。
看他这样子,怕是一早就预料我想说什么、想做什么,所以昨夜将计就计,故意引我……
瞧他现在高兴得意的,山泉般汩汩汩直往外冒。
唉,懊恼之下,欲哭无泪。
他俯身在我唇边一吻:“非非,在家好好想,晚上我再来,到时候你告诉我,嗯?”
说罢,斜长的眼睛朝我一飞,大笑着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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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那些菜式,纯属胡诌,有人要是好奇试了,吃出问题来,我...我...是肯定不负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