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的手指抚着我的眉眼,轻叹一声:“简非,你这傻小子……”
我心中郁积难消:“我哪里想到阿玉他……”
“他?”明于远狭长的眼睛一眯,“谁?慕容毓?”
我心头止不住巨震。
怀疑是一回事,怀疑被证实就是另一回事了。
慕容毓。
昊昂国年轻的帝皇。
原来他说的是阿毓,我却当成了阿玉。
第一次认同明于远的话,我确实够傻的。
那么多明显的细节,我却偏偏没有想到。
心头烦乱。
我轻摇摇明于远的手臂:“陪我出去走走,好吗?”
与他一同来到简府后院。
这原是一片极大的园子,疏于管理,长着极高的草。征得简宁同意,我在里面做了很大的变动,前前后后用了四年的时间。
记得当时笑着对简宁说:“不到完工,不许去看。花了银子,也不许心疼。”
简宁笑着答应,以后也真的没有问过,直到四年后,我将到他带到后园。
他当时脸上的震惊之色,我至今犹记得。
后来他吩咐钟管家,这园子除了固定的佣仆进去打扫外,闲杂人等不许走近。
取出钥匙,将园门打开。
明于远站在园前,抬眼望去,脚步一顿。
呵呵,难得见到明狐狸变了神色。
我在烦恼丛生中也不禁笑出来。
其实园中并无特别之处。
昊昂国地理位置略同于我国中原偏北地区,生活习惯也略与北方民族相同。
粗犷有余,如群山莽苍,长河落日,瀚海阑干,阳刚之气尽显,而优美不足。
我按记忆中的江南园林所造的这个园子,自然会令人耳目一新。
仅此而已。
园中,中心位置挖了一个很大的人工湖,湖水通到昊昂国最大的河流蓝江。沿湖遍植柳树,十里长堤,绿柳烟笼;此时正值初夏,莲叶田田,荷衣新红;岸边有小小钓鱼矶,扁舟一叶在微波中轻摇,有水鸟在上面打盹;湖心亭一座名为近月。
湖中又有数座小桥,或如长虹卧波;或如九曲回环;……各不相同。
西南角,泥土夯筑的高地上,有竹庐数间,周围绿竹猗猗,老梅数株。
东侧,用挖出的泥土筑了一座小丘,嘉木郁郁,全选自城外深山中;小丘顶设亭一尊。
此时明于远正立于亭前,对着亭上楹联与亭名出神。
联作:不尽江声流槛外,四时月色到亭前。
亭名:快哉。
良久,明于远说:“快哉快哉,引笔奋力,任性恣情,想见其人洒脱风姿;这联意境宽广,隐隐然若有兴寄。静观其字,如明月直下,清风满袖;这笔意,竟与‘听松’十分相像。好联,好字。”
我在一旁,看着他兀自出神的样子,轻笑出声:“难得听到我师夸赞别人。”
明于远转过身,微笑着问:“简非,今天带我到这儿,定不会是为单纯赏景而来的吧?”
我立于亭侧,一时怔忡。
这人竟是这样聪明。
还是我的心思原来是这么好猜?
我静静地看着他,问:“如果我告诉你,这园中布局、这联、这字是简非所为,你当如何?”
明于远目光一凝,一瞬不瞬地盯视我半天,面上笑意尽敛。
这样的陌生。
原来实话这般不中听。
在这样的注视下,我不禁后退了一步,转过头去。
风翻一湖碧。绿荷翠盖,叶叶青阳;佳木繁阴,嘤嘤鸟鸣。
红日将颓,凉风满亭。
晚下兮紫微,怅尘事兮多违。
心底叹息一声,我转身离去。
刚迈步,不想却跌入一个怀抱中。
明于远自背后轻拥着我,我一僵。
只听他在我耳边低语:“简非,刚才我第一次对自己的眼光感到怀疑。以为对你已很了解,哪知却似一无所知……你究竟还藏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东西?”
我转过身,离开他的怀抱,只注视着他的眼睛:“记得说过,我瞒别人,也定不会瞒你。能告诉你的,我定会告诉你,只希望你信我。”
明于远叹息一声:“简非,刚才,至少刚才,是你不相信我了啊——”
我一怔。
他微笑着问我:“为什么要选择现在、选择今天,将这些告诉我?”
什么?
是啊,瞒了这么久,为什么要在今天告诉他?
我眨眨眼,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了。
“简非——”明于远重新将我抱住,“明明这么聪明,可又为什么这么傻呢?”声音沉暗,似叹似忧。
“你被那个阿玉吓得不轻吧?今天你这样做,与其说是坦诚相待,莫如说是寻找……外力。”他轻抚着我的后背,继续低声说,“简非,记得我也说过,只要你想的,我自会帮你。不必拿什么来交换的。”
我心头震撼,渐渐地双目酸涩,又为自己的疑心羞惭,面红耳赤间忽然就迁怒于他:“哼,就你聪明,我原是傻小子。”
他低笑出声,只将我紧紧搂着,良久,似叹息般:“唉,简非,简非——”
声音传来,我心里竟起了异样的感觉,只觉似风卷飞絮,迷茫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