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做什么。
我的回答通常只有一个字:“玩。”
简宁就温和地笑笑,看着这样出色的人,实在想不出他在朝堂上的样子。
钟管家一定会告诉他我这些日子的种种古怪的行为。所以,他大约也好奇我在做什么吧,只是没闹出什么动静,他也就由着我去了。
是的,我在玩。
秘密地玩。
蚕们已开始停食。在没有污染的稻草做成的蔟上,蚕们完成了它们一生最关键的上山、吐丝、结茧的使命。
我看着面前满满一箩筐的茧子,虽说灰白不一,但这些蚕毕竟只是直接从野外抓回来的,不是吗?
待这批经过精心挑选出来的蚕卵孵化后,一定会有越来越好的蚕。
让环儿暗地里找来最好的纺织娘,在后园的房间里,我教着她如何煮茧与缫丝。
白色的清亮的丝线,越来越多地缠绕在框架上,取下来,晒去水、晾晒、整理,终于有了第一批蚕丝。
留下了这位温柔而朴实的纺织娘——吴娘,我请她用纺棉线织布的方式,将丝线织出来。
接着是夏蚕,秋蚕。
大半年就这样过去了。
我房间的衣柜里,已有了一尺半丝绸。半尺略有瑕疵,是第一批的产品;一尺长的,是正宗洁白柔软而光滑的丝绸。吴娘的纺工真的没话说。
我的生日快到了。
这天夜里简宁坐在我房间的烛光下,问我要什么。
我看着他温润的脸庞,看着他烛光下黑亮的眼睛,看着他身上浓浓的书卷气,不自觉地走上前去,依偎在他带着清凉薄荷气息的怀抱中。
“你要什么做生日礼物,我的沉默的小家伙?”家明曾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我并不知道自己的生日。
家明说:“把你到我家的这一天做为你的生日,好不好?”
于是我有了十一年来第一个生日。
家明开车载着杨妈妈和我去郊外。
云轻风淡。芳草萋萋,红树欲沸。
春光如海。
车中的我,却满怀害怕,害怕一梦醒来,一切成空。
不曾想世事果如此,未转头时皆梦,转头已空。
简宁轻拥着我:“非儿,你怎么了?过去闹得一日不得安宁,现在又安静成这样。不会是因为宋将军……”拥着我的手臂一紧,一种陌生的温暖点点滴滴落在心头。
“你喜欢现在的非儿,还是以前的?”在他的怀中,我闷闷地问。
“……”良久,简宁轻叹一声,“府中这大半年来太安静了,真有点不习惯。不过也好,也该收收性子了。生辰过后,想替你找个先生教你写字、读书,可好?”
“读书?”我问。
“是啊,相府的孩子不能目不识丁吧,不然……”简宁有些担心地似劝非劝。
“那,能不能再学些别的?”我抬头望向他。
“哦?你愿意学?”简宁浓黑的双眼里是欣喜与不确定。
“嗯,非儿不想再成为相府的笑话。那天在宋将军府……”
我不知道后来人们如何笑传这件事,但从环儿那天透露的话音,最起码朝堂上,简宁有一个强大的对手——国丈。
简宁紧了紧环着我的双手:“那你想学什么?”
“人家学什么非儿就也学什么。”
有人说过,如果人有回头路可走,绝大多数都会成为天才。
如今的我,可是在走着回头路?
书画琴,我都曾学过,十分十分用功地学过。事实上,家明让学的东西,我总会用力以赴。
一开始怕学不好,会被送回去。那种阴暗潮湿没有尽头的日子,仿佛已是心的一部分,寒冷难化。
他给我找来最好的老师。
我在自己的书房里,一遍遍地临着各家字帖;画着写意山水;一遍遍地演练古琴。
自春到夏,从秋历冬。
潮起潮落,浪飞浪灭。
我所有的课余时间。
并不觉得寂寞。
因为后来,家明检查我的这些功课时越来越深的笑容,是我最大的补偿。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也会有深刻的爱。
我是那样的爱他。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非儿,非儿?”简宁轻拍我的背,“可是累了?”
“没,”我闷声,“爹爹,你答应不答应?”
“你想学,为父求之不得。”简宁笑着说,“只是记住,学习要耐下性子,对先生要谦恭有礼。”
“非儿记下了。”我点点头。
“呵呵,”简宁拍拍我,“趁这几天,想玩就玩吧。”
冬夜清冷的月光。
无边寂静。一室虚白。
在宽大的床上,渐渐睡去,梦里似乎并不十分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