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这一日正交芒种，宝玉在自己小院子做东宴请姐妹们，庆祝生辰。除了三春，莞玳，宝钗，还请了李纨，凤姐儿和平儿也被迎春请了过来。

    来人都奉上了自己的寿礼，宝玉一一看过：李纨的是一套文房四宝，凤姐儿的是在庙里求来的长命锁，迎春是一本棋谱，探春是她自己写的薛涛笺，惜春则是一副她画的宝玉读书图。

    唯到莞玳时，宝玉微微一怔，旋即露出一抹粲然的笑意。他望向面前的莞玳，后者假作平静，却悄悄红了耳尖。

    宝玉常去莞玳房中与她一起读书作诗，怎会不知道那扇面上是她的笔墨，又见扇套做工虽不精巧，却也能看出用心，便知也是莞玳亲手所制，更是欣喜。

    这也是莞玳无法，她又不是真的林黛玉，能拿得出手的只有这自幼跟随爷爷研习的隶书和正楷。至于扇套，确是她努力良久的成果了，也还好不复杂，否则是要贻笑大方了。

    正院的小亭子里早早预备下了一桌酒席，等到众人都落座，宝钗才在莺儿的陪伴下姗姗而来。

    远远望去一片扎眼的金红色翩然而来，宝玉便知是宝钗到了——这实在是宝姐姐独一无二的品味，宝玉自认不敢恭维。

    宝钗进来亭中，见人都在座，因笑道：“你们倒来得齐。”又命莺儿奉上礼盒，宝玉顺手打开，便被闪亮的金光晃了眼。再细看时，却是当场愣住了。

    众人见他神色有异，也好奇地走近探看，然后立时惊讶、疑惑——各色神情凑了个齐全。

    你道礼盒里是什么？正是一支金镶玉雪狼毫笔。

    “宝兄弟如今在外面书院读书，自然与以往不同了。正巧前日我家找出来这支笔，就送与宝兄弟，愿宝兄弟金榜题名。”宝钗本就生的不俗，加上她有一番私心在此，更觉可亲。

    只可惜……她似乎没留意到在场人等的表情。

    莞玳就坐在宝玉身旁，礼盒打开的一瞬间她就想冷笑，却还要强忍着，她真怕把自己憋出内伤来。

    金镶玉，或许对外人来说只是贵重吉祥之意，但对贾府之人而言，它更有着一个不可宣之于口的意义——金玉良缘。

    宝钗开年就要及笄了，金玉良缘的传言也在王夫人的默许和暗示下悄悄在贾家下人之中流传。但就算是最不管闲事的迎春，也能听到些只言片语，何况有些人还有意无意地在莞玳面前谈论，莞玳想不知道都难。

    今天宝钗敢送这样的礼，或许也是之前的交锋中莞玳给她带来了危机感，她急于在莞玳面前确立自己的地位。如果莞玳真的怒形于色，正好能让人认为她小性儿，一面也能衬托出宝姐姐的贤惠大方。

    宝玉在一旁冷眼看着，原还很是喜欢宝钗的和善，此时再看来，竟生了些许烦躁。

    宝玉不傻，遑论如今他在莞玳影响下更通人情世故，他当然不可能没听过金玉良缘的寓意。他以前不介意，是因想着金锁也不是宝钗独有，金玉之说不过是穿凿附会。而今，宝钗竟然送他金镶玉，宝玉自然不喜。

    说宝钗不知道金玉良缘？呵，这话连宝玉都不信，何况别人。

    宝玉知道这事不好当众说明，因看向身边的莞玳，并敲了敲她送的折扇。后者却回给他一个安心的明澈笑容，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于是相视一笑，莞玳眼角余光扫向宝钗，心道，这便是心有灵犀。

    宝玉不好晾着宝钗，因笑道：“宝姐姐快入座吧。今天送礼的都巧了，大嫂子送了笔，宝姐姐也送了笔，不过宝姐姐这个太贵重，还是应该好生保管。”

    说着便有茜雪迎上来，将礼盒原样收好放到一旁，很明显是不喜欢了。那边只有李纨身边还有座位，因笑道：“宝妹妹到这里坐吧。”宝钗看宝玉身边坐着莞玳和迎春，显然没有自己的位置，只好强撑着一抹笑意坐到了李纨身边。

    这一场小风波过后，宝玉早已没了原来的兴致。纵然凤姐儿尽力活跃气氛，奈何众人心里不舒服，正在尴尬时，忽有小丫头传话：“史大姑娘到了。”

    莞玳和宝玉一听，顿时喜上眉梢，正要起身相迎，却见湘云已经笑着进门。湘云嗔道：“二哥哥，你过生辰也不记得请我，还好老祖宗想着我，我再不理你了！”

    莞玳迎出去，一掐湘云鼻尖，假意怪道：“想着哥哥就忘了姐姐，我要打你这个没良心的。”

    上次因贾府有白事，故而湘云随着自家的堂姐妹回了史家。这次逢宝玉生辰，贾母便借机接她过来玩乐，等过了端午节再回去。

    湘云这一来，总算是打破了宴会的尴尬。她又坐在莞玳与惜春中间，听惜春说了大家合资经营绸缎铺子的事，便吵着要加入，当即让翠缕拿出了一百两银子给莞玳。莞玳知道湘云在史家过得也不轻松，便又加上了湘云，算是为她添些私房钱吧。

    这次湘云进府，自然是要与莞玳同住。莞玳看着昔日的袭人、如今的翠纹每每看向宝玉时那幽怨怀念的眼神，心头掠过一抹清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