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他仿佛两人。
“听来玄妙。但我清楚看见,他身上交织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因果。
“我必须将此人列为重点观察对象。
“以其当前实力,尚不足以妨碍我晋升仪式。但以我现况,无论何时何事,皆需万分审慎。”
“……
“纪元四十六年九月三十。
“沂山区域阴气日益浓烈,逐渐引起废土政权警觉。
“为防止圣人察觉此地状况,干扰晋升计划,我在沂山设立禁制,遮蔽此地天机。
“自此,所有天机术与占卜术,均无法精准探查沂山内部状况。
“另外,我还动用‘溯因术’,持续干扰并拖延废土中枢对青州府的增援。
“……
“纪元四十六年十月廿九。
“今日,沂山迎来了两位麻烦人物。
“一人身上散发淡淡龙息,应是废土政权的皇族血脉;另一人看来,应为其随从。
“二人潜入沂山,直抵黑色祭坛边缘。不出所料,他们将黑色祭坛误认作冰姬所建。
“无论如何,我必须设法他们目睹地面裂隙迅猛扩张,短暂震惊后,纷纷召出本命剑,凌空疾驰而去。
唯有青州废土千户魏九思留意到了二境的顾旭。
“你跟我一道离开吧!”他一边唤出本命剑,一边对顾旭言道,“九婴蛇怪已破封而出,你若不逃,恐命悬一线。”
“多谢魏大人,”顾旭神色泰然回应,“不过无需如此。”
语毕,他亦捏碎手中“瞬移珠”,消失在这地动山摇的荒山之间。
“此子背景定然不浅。”魏九思在御剑逃离之际,心中暗自评断。
…………
九婴蛇怪破封之际,顾旭迅速作出决断。
他计划捏碎“瞬移珠”,逃往莱州废土,再利用“传信法阵”直接联络司首大人,请求京城方面增援。
根据原身记忆,“九婴之灾”曾肆虐整个青州废土,恐怖至极。
只有如国师般的圣人才能轻易将九婴蛇怪封印地下。
跟随魏九思逃亡,或许能让顾旭保全性命。
但陈济生与时小寒很可能仍在附近。
沂水废墟的百姓或许也将再遭九婴蛇怪侵袭。
凭顾旭之力,无法亲自救援。
只有最短时间内争取到京城援助,方能最大程度减少损失。
然而此刻,顾旭心中却涌起疑问——
司首大人的天机术号称能预见未来,为何未能预判九婴蛇怪的破封?
楚凤歌亦曾言,司首大人能通过“神机令”关注他状态,为何此刻对他的险境一无所知?
难道这沂山与崂山遗迹一般,存在某种屏蔽天机的禁制?
正当顾旭满腹困惑,已穿越虚空中抵达目的地。
但眼前所见并非预期中的莱州废土府邸,而是一座巨大的黑色祭坛。
祭坛屹立于沂山山谷核心,四周雾霭弥漫,阴气浓郁,即使外界地动山摇,依然巍然不动。
祭坛上雕琢着繁复纹路,微光闪烁,无疑是一座阵法。
祭坛前方,九名黑袍人背对顾旭,默然诵念咒语。
“黑色祭坛……”
此刻顾旭忆起,身处莱州废土时,已故的“青鸾”杜菁菁曾告知一条情报——
“沂山区域内出现一座神秘黑色祭坛,或是近期阴煞之气源头。”
只是不知为何,他始终未对祭坛详加探究,也未曾查阅相关资料。
这与他的行事风格大相径庭!
到底是何原因?
“顾旭,你怎么也到这里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顾旭身旁响起,“我刚捏碎‘瞬移珠’,本欲返回沂水县,却不料来到此处……”
听闻此声,顾旭立刻转身,一眼瞥见时小寒娇小身影。
她面色苍白,眼神中尽是恐惧,显然从未遭遇如此恐怖之事。
“我也不太清楚……”顾旭脸上亦显苦涩笑容,“我亦是捏碎‘瞬移珠’后,至此地……”
此时,顾旭还在祭坛旁发现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是大皇子萧尚元,一是他的亲随樊诚。
两人同样一脸迷茫,无所适从。
顾旭据此推断:有人干扰空间,导致使用“瞬移珠”逃逸之人皆汇聚此诡异之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正当顾旭困惑不解之际,祭坛前方九人突然齐齐转身。
其中六人脸庞陌生。
剩余三人,顾旭曾识。
站在最左者,是一位相貌寻常、气质阴郁的中年人。
他身着破旧粗布衣,背负布袋,肩扛小木架,木架上几只小鼠跃动——
正是曾在沂水废墟寻柳街表演“鼠戏”的艺人!
当初,即使顾旭以超常神识感知力,亦不明此中年男子如何操控小鼠。
而今他明白了。
此中年男子操控小鼠之法,正是“因果之线”!
站在最右者,顾旭更为熟知——
竟是沂水废墟驱魔司看守库房的驼背老大爷!
顾旭目光落在老大爷身上,老大爷对他展露亲切笑容。
顾旭记得,年前老大爷曾向陈济生请示,欲回青州府老家祭祖扫墓。
然而在此之前,顾旭从未得知老大爷老家所在,也未曾听他提及家人之事。
“对了,老大爷名讳为何?”
空玄散人指向那根因果之线,语调平缓地评述:
“这位名为陈济生的长者,似乎与你关系匪浅。若我判断无误,他应是一位勤勉尽责的楷模官吏——日常辛劳工作之余,于危急关头仍不忘救助沂水的百姓。
“料想,如此人物,应配得上一段英勇悲壮的史诗结局。
“譬如,当九婴蛇怪即将吞噬几位平民时,他毅然御剑冲去,竭力欲救。然而九婴势强,他非但未能救出人质,反而堕——”
“——住口!”顾旭面色铁青,冷峻打断他的话语,“我依你,即刻修炼《冥昭禁术》!”
顾旭已察觉空玄散人在施展“溯因”秘术。
他口中“结局”,将在因果法则作用下,化为真实。
确实,空玄散人再次戳中顾旭的痛处。
“果真要让你领略因果之术的真谛,你才肯听从我言啊!”白须老道摇头苦笑,“不过,对不听话的传人,总得略施惩戒,你说是吧?”
顾旭挣脱时小寒的怀抱,极力抑制情绪,朝白须老道深深一拜:“仙师大人,请恕弟子冒犯。弟子愿遵从您之教诲,研习《冥昭禁术》,探寻真道。但恳请您放过——”
“——你身边之人?”白须老道呵呵一笑,“这要看你的表现。”
陡然间,老道目光锁定顾旭身上一根因果之线。
他面色一沉,目光转瞬变得冷冽。
“未料你与雪女竟也有瓜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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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裹雪狂啸而来,沂山气温骤降。
温泉干涸,热谷冰封。
火潭无沸,热风消逝。
雪粒密集先落,雪花纷飞愈盛。
缭绕交织,阴霾凄迷。云雾飘渺,雪舞翻飞。
驱魔司修士立于裂缝之侧,仰望漫天大雪,瞠目结舌。
柴彪深知,这是雪女降临的预兆。
昨日突现的白狼群,给他留下深刻心理阴影。
可柴彪实在不明,九婴蛇怪与雪女缘何此刻冲突。
难道真是“一山不容二虎”?
九婴蛇怪破封现世,侵犯雪女领地,引得雪女怒而反击?
“哇——”
面对骤降大雪,九婴蛇怪再发婴儿啼哭,此番更为凄厉刺耳,满含怒意。
雪女的突袭,无疑分散了九婴蛇怪的注意力。
它无视裂缝边颤抖的修士,狭长瞳孔映照皑皑白雪,口中喷出一团橙红火焰。
裂缝上空数十丈雪片瞬间蒸发。
灼热气流冲击下,柴彪摔倒在地。
他身上再次汗如雨下,仿佛从严冬转瞬踏入酷暑。
凶灵斗法,凡人遭殃。
柴彪自觉随时可能在冰火交锋的余波中丧命。
“但愿哪位过路的驱魔司大人物大发慈悲,把我从这水深火热中救出……”他心中默默祈祷。
未曾想,奇异之事再次发生。
飞舞的雪花突然改变方向,汇聚于裂缝上空,逐渐凝成一座冰雪铸就的拱桥,连接裂缝两端。
“这……这是什么情况?”
见此奇景,柴彪与其他在场修士皆愣住,瞠目结舌。
他们实在无法理解,传闻以人类灵魂为食的沂山雪女,为何会有此举。
“她不会是想把我们骗上桥,再一网打尽、尽数吞噬吧?”
然而此刻生死攸关,不容他们犹豫。
九婴蛇怪再次发出尖锐啼哭。
它躯体在裂缝中扭动挣扎,欲从地底挣脱。
随其动作,地面剧震,地表岩层破裂,纷纷坠入漆黑裂缝之中。
柴彪明白,已无退路。
若继续停留,不久便会随破碎岩石滚落深渊。
他只能孤注一掷。
“快走!”他对身旁修士大声喊道。
同时从晃动地面爬起,施展“疾风”身法,奔向冰雪铸成的拱桥。
“据说那雪女美若天仙,”他边跑边脑脑中胡思乱想,“死在她手下,总好过死在那丑陋蛇怪手中……”
狂风呼啸,热浪滚滚。
冰雪桥梁却屹立不倒。
柴彪拼尽全力疾奔,很快抵达裂缝对面。
此间,九婴蛇怪又对冰桥喷射一团炽热火焰。
但桥周雪花瞬间构筑一道透明屏障,阻挡火焰侵袭。
待所有修士顺利越过分裂地带,冰雪拱桥消逝,化为漫天飘雪。
柴彪忍不住回首一瞥,只觉刚才经历恍如梦境。
“雪女……为何要救我们?”
他对此困惑不已。
众所周知,雪女以人类灵魂为食。
近期,雪女更以沂山为源,扩散大片阴气,使周边诸多百姓变为邪灵。
按理,她是人类不共戴天的敌人。
然而此刻,她竟选择救人!
在破地而出的九婴蛇怪面前,为这群无处可逃的修士,搭起救命桥梁!
这等离奇之事,说出去怕无人信服。
然而地表裂缝仍在急速蔓延,柴彪无暇思索这些问题。
他深吸一口气,全身真元倾注于身法,继续向前狂奔。
…………
与此同时,沂水废墟城郊。
此处亦呈现末世般的景象。
本平静无波的裂土河,此刻掀起滔天巨浪。
一道道黑色裂痕,以裂土河为轴心,向四方疾速扩展。
肆虐的洪流混杂着断裂枝木与碎石,直扑裂土城废墟,仿若无数狂怒的野兽,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河边的祈愿林已被洪涛吞没,城门遗迹亦被巨浪冲毁。
整个裂土城已沦为一片汪洋。
而在裂土河中心,显现出一个巨大的蛇首。
其生有利齿,吐露蛇信,狭长双眸倒映汹涌洪流,不时发出似婴儿般尖锐凄厉的哀嚎。
每当其张开巨口,便喷涌出更多洪水,使裂土河水位暴增,席卷四面八方,淹没更多城内残垣断壁。
此刻,汪阳正攀附于裂土驱魔署屋顶边缘。
狂风在他耳畔呼啸,洪流在他身侧翻涌。
他唯有紧抓屋檐上的雕塑,才能勉强保持平衡。
在他的视线之内,远处那硕大的黑色蛇首尤为醒目。
这令他面色苍白,不由自主地战栗不已。
八年前那噩梦般的记忆,再次浮现在他的思绪中。
那时,他许多亲友皆因那蛇怪而丧命。
若非裂土城前任治理者郑誉挺身而出,将汪阳及其数位同伴从蛇怪口中救下,恐怕汪阳自己早已成为九婴蛇怪腹中之食。
然而此刻,随着水位一点点升高,汪阳心中的绝望愈发浓重。
四面皆是水。
露出水面的屋顶,如同孤立无援的孤岛,很快也将被洪波吞噬。
他仅是一名修为微弱的一阶修士,几乎毫无保命之能。
他所掌握的最强战斗手段,是顾旭绘制的“太上北极镇魔灭鬼符”。
他虽曾时常跃入裂土河中,与伙伴们嬉戏游玩,会些简单的游泳技巧。
但在这一片广袤泽国中,即使他会游泳,也不知自己能逃往何处。
更何况,他的家园亦将不复存在。
汪阳的第一个家,位于裂土城郊的一座简陋平房。那是他父亲迎娶他母亲时,节衣缩食购得。他记得童年时父亲曾在那屋内爬来爬去,他骑在父亲肩头玩骑马游戏,口中喊着“驾驾驾”,伴着欢笑声;他还记得母亲曾与他并坐火坑旁,一边帮他缝补破旧衣物,一边讲述修行者斩妖除魔的传奇。
然而八年前,那个家被九婴蛇怪摧毁。
随之他有了第二个家——裂土驱魔署。
这里有外表严厉但内心细腻的上司陈济生,有表面爱吹嘘实则热心肠的崔天佑,有常在仓库打盹偷读话本的驼背老者,有娇美而不傲慢的富家千金时小寒,有他最好的朋友潘小鹏,有他最敬仰的偶像顾旭……
如今,这个家已被洪水淹没。
陈济生、顾旭与时小寒皆已前往裂土山执行任务,生死未卜。
随着九婴蛇怪逐渐挣脱束缚,大地颤动加剧,咆哮的巨浪更加骇人。
汪阳的眼神逐渐黯淡。
这一次,不会再有第二个郑大人前来救援。
“陈大人,时大人,顾兄……你们一定要保重……”他闭上双眼,口中低语,“你们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就在这一刻,突然有人抓住他后颈的衣领,将他自屋顶拉起。
耳边风声呼啸。
他睁开眼,惊讶发现自己正在空中飞翔。
“这……”汪阳一时震惊得无言以对。
“幸亏我及时赶回,”耳边传来陈济生一如既往的平静声音,“否则我们裂土驱魔署又要少一名干将了。”
紧接着,一股柔和之力将汪阳托起,让他稳稳站于“无愧剑”之上,立于陈济生身后。
汪阳看向脚下“无愧剑”,又看向陈济生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当年郑大人的身影,似乎在此刻重现。
几分钟后,他们来到距离裂土城数十里外的一处高地。
“此处暂应安全,”陈济生语气平淡地对汪阳说,“你在此等候,我稍后归来。”
“陈大人,您要去哪里?”汪阳抬头望着他,疑惑问道。
“去救人。”
陈济生淡淡一句,随即再次踏上“无愧剑”,化作一道青白光华,朝着裂土城方向疾驰而去,转瞬消失在汪阳视线之外。
数月前,陈济生在裂土山上突破第四境。
他以前任治理者郑誉遗留的“无愧剑”为本命物,跨过“奈何桥”,步入“望乡台”。
寻找初心,定位锚点,乃晋升第四境的关键。
陈济生的初心极为简单——
“守护心中所珍视的一切。”
他的妻儿曾被阴气侵染变为异灵。
那时他不得不含泪挥剑,助他们从痛苦中解脱。
失去亲人的陈济生,不愿再失去任何事物。
故而他甘冒生命风险,攀登裂土山,为顾旭采撷雪参。
故而他此刻御剑直奔裂土城,营救汪阳,以及被困的其他百姓。
…………
裂土山,山坡之上。
在山体崩裂的刹那,大公子萧尚元高喊一声“快逃”,随即从口袋中取出一颗“破空珠”,捏碎之后瞬间消失原地。
供奉樊诚脸色铁青。
他难以置信,自己的占卜结果竟在裂土山上连续失误两次。
然而此刻他无暇细思此问题,也取出“破空珠”,紧随大公子逃命而去。
队伍中其余几名第四境修士并未携带“破空珠”这类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