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苍生晓梦迷蝴蝶

    依旧是轻灵悦耳的歌声，在苍生的耳中，却如同哀乐般的刺耳。

    在歌声中，黄巾军和讨伐军恍若未闻，依旧在拼命向着四周所能找到的所有活着的生物搏杀，此刻的苍生没有佛牒，却并没有陷入疯狂之中。他静静的看着，看着黄巾与汉军的斗智斗勇斗狠，他闻到了鲜血洒在空中的腥味，看到那个只存在幻想中的少女子唱着歌飘然离去，他慢慢沿着少女的脚步走了过去，一步一步，慢且谨慎。

    他看到了巨鹿城外那片美丽而宁静的无名小湖，他听着黄巾骑兵们呐喊前冲，只是在战阵之前，没有了带头冲锋的自己。

    他在湖边的树林里随便找个棵树躺了下来，既然是幻境，那就不用再一次的拼杀了吧。

    “这真的是幻境吗？”在树下，曾经出现的白衣少女又一次的出现，她扬起俏脸看像苍生：“就真的只是场梦吗？”

    “你还在，巨鹿城门前的杀伐声还在，这月光也还在，一定是场梦，一场噩梦。”倚在干枯的树干之上，苍生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也不是彼此相爱，却不能够在一起。我相信，在某个平行空间，至尊宝和紫霞会在一起的。所以以上的问题全都不存在。唯一的问题是，我现在就在你的面前，你还是要闭着眼睛不看我吗？”少女纤细的手掌微微摇着苍生靠着的大树，树枝摇曳，倦倚微风。

    听到了少女的回答，苍生一个翻身从树上跳了下来，眼前只在幻影中存在的少女清晰依旧，没有触碰近在眼前的伊人，苍生低下头，目光和少女的眼神持平，少女晶莹的瞳孔映着自己的身影，像两块浑然天成的水晶。苍生口中喃喃自语：“你又出现在我面前，这是神的慈悲，还是神的玩笑？”

    “神不开玩笑，神只是让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找回自己心中曾经忍痛割舍的东西。”漂亮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女轻声说道。

    看着远处尤沉浸在杀戮中的众军士，苍生蹲在地上抬头看着身边的少女，问道：“像不像当初我遇到的样子？”

    少女认真说道：“现在是他们自己在为了自己的立场拼杀，你第一次遇到的时候，是被催眠然后再互相杀起来的。”

    苍生想了想，觉得这种区别确实很大。

    少女牵起苍生的手，拉着苍生一步步的朝着远方走去。

    …………苍生站在扫禅山径之上，站在夜雾中，站在自己的过往年月里。

    漫漫路途，每一级石阶便是曾经度过的一天，他登山至此时，等于把自己的进入轮回空间的过程又过了一遍，这不是虚无的梦境，是无比真实的重现，而这段日子里欢乐总是极少的，充斥着太多的为了活下去而开的杀业和死亡，而这些九曲回肠千转百折的悲欢全部集中在一念之间，会是怎样的感觉？

    那种沉重的精神冲击使人迷失，让他在抬步之间经常忘了自己是在前往眼前的那扇黑门之中，表情变得愈来愈痛苦，不知看着何处的眼眸盯着近在眼前的远处，在这段看不清究竟有多长的路上行走的越来越缓慢。

    他停下脚步，眼瞳渐渐回复正常，看着昆仑深处于黑色云雾中若有似无的黑门说道：“我杀给你看。”

    说完这句话，他继续抬步，走上上一级石阶，右手缓缓伸至空中，伸至细稠如纱的黑色夜雾之中，手中凭空出现了那柄血色长剑，然后紧紧握住了已经融入血脉中的剑柄，斩向身前的虚无。

    血色剑锋所在，那些途径所挡着的交战士卒被纷纷斩杀，无名的小湖被再次染红，无数讨伐军的重装铁骑被斩落马下，秋草上染着红色的糖霜，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脸被劈成血肉模糊的两半，然后消失不见。

    夜雾之中，他在山道上一路杀将过去，从烽烟四起的三国杀到风雨飘摇的风雨镇再杀到榆树街，他杀死肥胖的宋南天，杀死咬牙切齿的陶寒亭，杀死那个带给榆树街无尽恐惧的弗莱迪。

    所有拦在他面前的物体，都被他一剑斩断，无论是那些让他深恶痛绝的敌人，还是曾经并肩而战的战友，还是那群眼巴巴的等着他救赎的无辜平民。

    此刻，鲜血再染江山。

    磅礴军阵之中，他，单剑造杀万夫莫敌，最终千军万马避白袍。

    已经沦为地狱焦土的榆树街里，他看到那个红发失心的恶魔端坐在废墟之前。

    苍生终于觉得有些累了，有些疲倦了，手里握着的长剑缓缓放下，看着近在咫尺却仍旧遥不可及的黑色大门，喃喃说道：“人活着都不容易，活一辈子就已经够痛苦了，何必非要让我再活一遍呢？”

    他低头看着默默跟着自己行走的无名少女，蹙着眉头，痛苦说道：“我知道这些都是幻觉，幻觉吓不倒我，但我无法证明这些是幻觉，所以我真的觉得很痛苦，就像我以前面对这些时候一样的痛苦。”

    夜雾山道间，苍生看着那个面上带着莫测笑容，浑身一身艳红如同跳动的地狱烈火的魔王子，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眼神里的死亡气息，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你是幻觉，在这里我当然能把你一剑砍了，但何必砍呢？难道砍了你，你就真的死了？这种自我欺骗的感觉真的不好。”

    魔王子依旧带着那种空洞的笑容盯着苍生。

    “假的，这些都是假的，别用那种傻笑看着我，你再这么看我我真的会忍不住砍死你。”

    苍生低着头站在小径之上，站在夜雾中，站在兵荒马乱血流成河的岁月里。

    忽然他抬起头来，转身说道：“你看了这么久，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无名的少女始终默默的跟他的身后，任凭满地的鲜血染红了轻盈的裙袂，听闻苍生的呼喊，少女仰着白嫩的俏脸看着他，问道：“你这么一路杀过来，就不会害怕吗？”

    苍生径自一笑，摇了摇头。

    杀生路上，往灭途中，是谁受杀，是谁归往，在生灭路途，苍生有悟，亦有误。

    苍生目视前方，说道：“姑娘，跟了我这么久，看出什么了吗？”

    少女说道：“你，你在说什么啊，既然又一次遇到了你，你在哪，我就在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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