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若是寻到这孩子,便允他一个衣食富裕,平安顺遂的一生。”大抵是看出了我心中的愧疚,郁垒拍了拍我的肩膀宽慰着我。
我抬头回了他一个欣慰的笑容。这个人雍容自若,豁达潇洒,不露锋芒不事张扬,大有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任天际云卷云舒的姿态,这般的温润如玉。这千百年间除过师尊,也只有他们给过我温暖。
至于夜长卿,我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长卿,我曾以为我也能有个家,有个夫君,有个孩儿唤我声娘亲。却原来都是奢望,不过是一场烟云。我闭上眼任那刺骨的悲伤划破心脏,穿过皮肤直至支离破碎。
“青芜,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大概是看我神色不好,郁垒关切的询问着。
“先前的事加之睡了百年,便生了心律不齐这般毛病,至明师叔送了面护心铜镜给我,不打紧的。”怕郁垒看出什么,我慌忙扯出生病的事来,这个人有颗七窍玲珑心,心思最是细腻。一转身便看见一手抓着烧鸡,一手端着酒壶满脸笑意的神荼,我不悦的摇头,亏得郁垒能忍受神荼这么些年。
“伸手,我帮你把脉。”
郁垒是三界之中有名的神医,从前总有人慕名来寻他看病。小时候我还总缠着他,让他收我做徒弟顺便把他一屋子的医书全都传给我。我不情愿的伸出手,心律不齐从来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无非就是不能太过劳累,可他开口我便不能回绝。
郁垒替我诊了脉后,便莫不知声的走了,着实吓了我一跳,以为有什么变数。我在身后大声的唤他,却不见他回我。
十殿阎王来审问魂魄的时候,我便和神荼退出了迷魂殿,坐在深井上的凉亭吃酒。冥府里向上看不到日月星辰,向下看不到土地尘埃,哀嚎声不绝于耳。我抬头看见殿后崎岖的山路,那之后便是高高在上的酆都城。一路有阴兵把守,显示着那里的威严。
那个让世人闻风丧胆的酆都城,曾是我认为这三界中最美的地方。
“丫头,若想去见他便去吧,吾主从不曾怪罪于你。”神荼没有抬头看我,埋头酌着酒,夹杂着隐隐的叹息。
“叔叔也信那些人是我杀的?”
“不信,你这丫头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虽是性子顽劣了些,又时常耍些小姐脾气,但本性善良。不然你也不必为了个孩子回这冥府走一遭。”神荼说罢,将酒壶里最后的酒一饮而尽。又对我说道,“丫头,你喊我一声叔叔,我自要对你的事上心。那件事主上也替你担了不少,不然你以为只那区区四十九天的狱火便能抵消你全部的罪过。”
我撇过头,嘟起嘴来。“叔叔竟偏帮着他。”
“这哪里是偏帮,我不过是怕你心里苦,即是爱着又何必为难自己。”神荼仰着头靠在凉亭上,望着冥府阴森昏暗的天,却始终不曾看我。
“我自是知道叔叔说的这些,也清楚长卿的为人。只是叔叔信我,师尊信我,师叔信我,三清派上上下下皆信我。独独他,与我在这冥府一同生活了六百余年的他,到头来却不肯信我。”
阵阵的阴风吹过,我拢了拢衣衫,长裙上的绣饰是那人独爱的海棠,我低声失笑,竟还是逃不出他的喜好。
郁垒在我临行前回来,递给我一个水绿色的琉璃小瓶,小巧可爱,我甚是喜欢。“每日两次,相差六个时辰。之后的我会让鬼差逐月送去于你。平日里莫于人打斗,莫要过分操劳。”
“知道了叔叔,不过百年,你变得愈发啰嗦了。”我向郁垒做着鬼脸,看他捏着我的脸颊甚是无奈。
这药我见过,是太上老君为帮上仙调息仙气特意炼制的,长卿从前总逼我吃,却每次都被我悄悄丢进忘川之中。想来郁垒是去找过长卿了。罢了,我这沉睡了百年的身子也着实需要调理,上次不过与那琼花妖过了几招,就害我嗜睡了好些天。
从迷魂殿出来,我去了还魂崖,崖边有一座桥,桥上有四尊护桥的神兽坐落两边,界碑石上写着金银桥。桥那头是六个通道,发出各色不同的光芒。那便是六道轮回。亡魂喝过孟婆手中的茶水便忘掉前世的恩怨情仇,是是非非,投胎各处。只可惜那孟婆汤对我无用,不然忘掉前尘种种对我来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我和孟婆叮嘱了男孩的事,孟婆向来待我很好连连应允。待到我起身离开冥府,有鬼差前来拦我,是替神荼传话而来。说是神荼告知我,日后若在外面受了欺负,定不要忘了还有他这个叔叔。惹的我一阵感动。
漠然在奈何桥边回望,下方是伴了我六百年的忘川,漆黑的路上只有一盏盏暗灯,那人站在桥对面看我,似要看穿了我。我在仓皇中转身却跌坐在地上,弄脏了一身素白的裙裳,大概是忘川终年不散的阴气熏的我意乱,我喃喃的念着。“长卿。”
“我在。”那人走来,暗红色的眸中印着我的影子,一袭白衫,素雅至单调的衣衫在他身上却愈发显得合衬,袖口的海棠是我先前无聊时绣的,我看着那海棠出神。那人弯腰扶我,青丝散在眼前,带着轻柔的笑意。嗔怪着用温暖的灵力替我化去伤痛。
我便那样张着嘴,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