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何时, 迎接生来也送去死别的医院总是热热闹闹。
病人的□□, 家属的叹气, 护士的手推车来来回回的滚轮轱辘声。
但输液室门前休息的小角落,却像是罩了个隔音的罩子, 将外界的声音无限缩小, 又将内在的声音尽数放大。
鹿照远短暂怔了怔, 说:
“如果那时候我没有出去玩,没有被拐卖……”
“你那时候还是小孩子, 出去玩本来就应该由父母陪伴,如果父母有事无法陪伴,就应该确保你不随意外出或有可靠的人照料。”
祝岚行说。
他看见了鹿照远的面色变化, 那点儿怔怔变成了沉默,被鹿照远压在抿直的嘴角上。
任谁都知道当年无论哪件事,都怪不到鹿照远的头上,连鹿照远本人都知道。但有时亲近的人就有那种本事,矫作虚伪,颠倒黑白,还一副为了你好的模样来骗你。
祝岚行轻轻一哂。
这让他想起了一些令人厌倦的过去, 但是还好……
他抬起手, 轻轻揉了揉眼眶。
眼前依然明亮,没有那场事情之后另人绝望的漆黑。
还好, 有鹿照远。
鹿照远确实是知道的,理性来讲,这件事怪不到他的身上;但他总也会想, 如果那天没有出去玩,没有被人拐走,自己不会受苦,弟弟也许就不至于要面临这种险死还生的经历。
这些年来,他对父母的指责半是默认半是排斥,要说多难受,也没有。
小时候面对这些的惶恐和自我谴责,随着时间的推移其实已经几乎淡去了。现在再回想,记忆最深刻的,不是自己,不是父母,不是弟弟。
而是救了自己的陌生哥哥。
被救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直记得这位哥哥,白天的时候想,晚上睡觉了之后做梦也会想。
只要想到了对方,就连险些被拐卖这件事,都变得富于奇幻和冒险的色彩。
哪怕时间已经过了这么就,他现在压根不记得这个哥哥的模样面貌,但再想起这个人这件事,鹿照远沉郁的心情依然回复,他嘴角扯扯,露出个微笑,破了冰:
“我爸妈和我弟弟的事情没什么好聊的,说来说去就那个样。但有一件事,你肯定猜不到,当时救我的人不是父母不是警察……”
“……是个大哥哥?”
鹿照远都懵逼了,脱口就是:“你会算命?!”
这声音有点大,惹来前边路过的护士的死亡凝视。
小小年纪,就敢在医院搞封建迷信?!
祝岚行有点后悔自己的嘴快,老和学生在一起,他也变得咋咋呼呼,憋不住话了。
他清清喉咙:“猜的。”
为防鹿照远不相信,他还再补一句。
“我猜谜的运气一向很好。”
这话说完,祝岚行看鹿照远还是将信将疑,不过对方脸上似乎还琢磨出了些兴致来:“你还能猜到些别的吗?”
“什么别的?”
“那时候的情况,对方是怎么救我的。”鹿照远。
祝岚行打个太极,轻描淡写推出去:“这怎么猜得到?我又不真能掐会算。”
“我给你点提示,怎么样?”鹿照远却有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我当时口鼻被捂,紧紧抱在怀中,救我的是一位大哥哥。当时大哥哥独身一人——”
祝岚行眼睫动了动。
压根不用猜,都是他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年少时候,这件事情还一度给他带来了些骄傲,被鹿照远一提起,又从久远的过去浮上来,恍惚有了清晰的印象。
***
应该是十二年前的事情了。
十二年前,他刚刚十五岁,自寒假开始,开发出了钓鱼的爱好,从此每逢周末,都会去乡下的水库垂钓,不过那时父母生意正腾飞,总是忙碌,所以大多数的时间里,这种家庭活动都变成了他的司机载着他去,然后司机在车上听广播,他自己拿着钓桶和钓竿,在水库旁消磨一个下午。
那个下午收获还成,他提着半桶的鱼,心情舒畅地往回走,却在乡间的道路上,碰到了一行奇怪的人。
这群人是开着个面包车车回来的。
乡间的土路,狭窄又不够平整,面包车开得颠簸缓慢,车窗降下,祝岚行透过车窗,看见了坐在里头的四个人。
这四个人分别为三个大人一个小孩,大人两男一女,两个男的坐在第一排,女人抱着小孩坐在后边。
他们全带着黑色的口罩,活像刚刚集体重感冒或者集体毁容了,于是哪怕坐在车子里,也不得不遮着脸,免得影响到别人。
祝岚行心中觉得古怪,多看了两眼,看见女人怀中抱着的小孩。
小孩在哭。
一颗一颗眼泪从眼眶里啪嗒啪嗒掉下来,浸不入早就湿透了的口罩,于是顺着脸颊滑向耳朵和鬓发。
祝岚行看着车中的时候,妇女也看见了他。
她拍拍怀中的孩子,怪道:“只是去医院打个屁股针,哭了一路还没哭够?好了好了,妈给你揉揉好不好?”
女人有没有去揉孩子,或者再怎么安慰孩子,祝岚行已经看不到了,车子缓缓自他身旁驶过,扬起一泼黄沙,后车厢遮住了他的视线,后车厢遮住了他的视线,在黄沙里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祝岚行一直看着车子的背影,不由记了车牌号。
等车牌记在心中,像是一点灵光乍现,祝岚行突然明白了令他耿耿怀疑的地方:
小孩哭得那么厉害,身体都一抽一抽了,为什么从头到尾,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祝岚行心中有了隐约的预感,当即打电话报警,把自己的所在地及所见的种种情况全告诉警方。接警员非常重视,当即表示要和乡镇分局联络实施探访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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