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离欢

    “见过城主。”

    我看着正厅中央的女孩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牟离欢。”

    我一怔，想起来走之前突然造访的牟凉的话来。

    “我有个徒弟，是我前些年游历的时候救下的，原是姓齐，因着我的救命之恩，我又给了她许多银两维持生计，她深念我的再生之恩，遂随我姓更名牟离欢。前些日子她来信说在南漠的储君府中做了个书童。我本想向你辞行去看看她，如今你既然要去南漠，且前日你的瑟音我也自愧弗如，拜托你看在我的面上，让她改拜你为师，教她一二。这孩子学锦瑟实在天赋不浅。”

    我抬眼仔细打量面前的女孩子，七八岁年纪，乖巧伶俐，跟在一排比她年长许多的婢女身后，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周遭。

    “其余人退下，这女孩子本城主十分中意，就留她一个贴身伺候。”我摆摆手，“游巡去领她们看过房间，再到门外听候。”

    待一众人鱼贯而出，不等我开口，牟离欢就脆生生地笑开：“前师父说你是我的新师父，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咣咣咣”干脆利落，连地都震动。

    我失笑。谁教的她，连我说句话的时间都不给，就已经行完了拜师大礼，听这响，看脑袋上这包，哪里好意思拒绝啊。

    “也罢。”我轻叹：“阿凉从未求过我什么，我又岂有不允之理。但你年纪尚幼，跟着我只学表面，意境曲风还需自己多加琢磨。你幼年坎坷，日后必然顺遂，离欢二字太过凄婉，我为你更为寄白，可好？”

    “好。”牟寄白笑弯了眼，露出象牙一样的一排皓齿。

    那个时候的牟寄白还不知道她的新师父为她改名的用意。等到多年之后，偶然翻开战国杂记，才不由潸然泪下。

    齐国公子江小白，争夺王位辗转多年。但待尘埃落定后，贤臣良将，只看四海升平。你是寄托在人间的转世江小白，总有一天会遇到你的贵人，然后一生顺遂。

    我展挽城，以展家嫡系最后一位占卜师的身份，为我唯一的徒弟更名。愿她人如其名，从今往后，不见坎坷。

    西门湮城没像他亲爱的储妃说的那般很快回来，又或者是他回来了却刻意不见我。夜色渐沉，我抻了个懒腰，吩咐人传膳。

    “我要进去！里面的味道好香！”

    “四妹！赶快回去！等君上来抓你吗？”

    我停下箸，转头问寄白：“你可知道外面是谁在喧闹？”

    “是慈夫人和瑕疯子。”小孩子不停筷，头都不带抬一下的。

    “瑕疯子？”我蹙起了眉：“何出此言？”

    “是严瑕了啦！我来这的时候她就已经疯掉了，都是慈夫人照顾她。因为这事，慈夫人冷落君上很多次呢。”小丫头眨着眼睛，卖弄着知道的事。

    “慈夫人……在储君府是个什么地位？”

    “她是巫师大人的掌上明珠，长得特别特别漂亮！书上怎么说来着……”寄白满眼亮晶晶的倾慕，“唔，我忘记了……不过总之美得不得了！她是除了储妃之外最得势的人了，君上很宠爱她，但因为瑕疯子的缘故，行为低调得很，常要替瑕疯子收拾烂摊子。”提起严瑕，寄白的倾慕瞬时转为鄙夷和嫌弃。

    我放了象牙箸，擦拭了嘴角，漱了口抿了茶，才开口：“再怎么说，严瑕也是严家主的女儿，西门湮城的姬妾，你当尊称她瑕夫人。且雪安城人最重礼数，你既然拜我为师，言谈举止也应不逊色于雪安城任何一名名门贵女。你年纪小，一不可随意给他人起别名，二不可直呼长于你的人姓名。否则，即使你技压群雄，也会落人诟病。”

    小丫头终于收了笑容，低声嘟囔：“还不是你让我说……”却还是低眉顺眼恭恭敬敬地答了声：“是。”

    我点头，“小孩子晚上不要吃太多，吃完先回房自行练习一首曲子，明日弹给我听，也好让我知道阿凉都教了你些什么。早些睡，辰时之前不起可要受罚的。”

    站起身接过游巡递来的斗篷，“出去会会严家两个美人去。唔，寄白不喜欢吃的菜装些带着，放仔细了，别教人看出来是剩菜。”

    收拾菜的时候，游巡看了我好几次，欲言又止：“主上啊，你不是说雪安城人最讲礼数，这么做不大好吧。”

    我轻笑：“讲礼数也得看情况，省着也是喂猪，还不如彰显一下本城主多么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