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各怀心意同论棋

    竹林中风声飒飒，隐约混着些许桃花的香气。

    我回转过神来，缓缓跪伏于地，手指按在青石板上。

    “苏城刺史之女苏照，参见吾皇陛下，陛下圣安。”

    绘着银色云纹的靴子停在我前方，一双修长白皙的手伸了过来轻轻将我拉起。

    百里君离的眼中含着淡淡的忧伤，“音音，你一定要与我生分至此吗？”

    我抽出手臂退后一步，敛眉：“陛下说笑了，昔日是湄音年少不识陛下大驾，有无礼之处还望陛下看在不知者不罪的份上勿怪。”

    他默了一瞬，半晌才艰涩道：“音音，你，你不必如此……”

    我霍然抬起头，盯紧他：“那陛下想让我如何呢？”他哑然。

    “不知陛下何以来了苏城？”

    他望着手中的埙，“我来念人。”

    我一怔，目光不由得缓和下来，他这是在悼念姐姐，为姐姐伤心？

    他紧紧地握住自己手中的埙，道：“对不起，音音，是我没有保护好你的姐姐。”我仰起头默默无言，只觉眼里的泪水都快要滴下。

    忍不住，怎能忍住呢？无法不迁怒到这个男人身上。

    竹林中的风飒飒作响。

    百里君离收了埙，抬手斜斜一指：“那竹屋可是你的？很是雅致，可否请我进去坐坐？”

    我抬头看着他，他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在白皙如玉的脸上很是显眼。“小小陋室，还望陛下不要嫌弃。陛下请。”终究敛了心神，推开门。屋内只摆了竹桌竹椅竹床，一架古琴，几部书一副棋。

    他跨进去，顿了顿又看看我手中的红箫，轻声道：“你年纪不大，箫吹得如此之好。”

    “陛下谬赞。”我慢悠悠地将辰篁收好。

    这只是初级魅音而已，若我赴全力施展音护之术，连洌的音攻都可以破开，何况只是安抚人的心神？

    百里君离立在竹桌前，指尖夹起一枚白石棋：“你爱棋？”我点点头：“略懂。”他抬头微微一笑：“音音可有兴致与我对弈一局？”

    “陛下雅兴如此，湄音自当奉陪。”

    分坐两边，摆开棋，百里君离黑子，我白子。

    莹莹黑光在他白皙的指尖闪动。

    小半个时辰后，我和他棋势相当，下的不愠不火。

    百里君离忽然抬头看了我一眼，道：“你这几步走的奇怪，好似信手拈来，毫无章法。这几处棋子为何不防御我的攻势，而下在无用之地？”

    我闲闲地敲着棋子，“陛下走得更奇怪，陛下心中不定，这局棋可是要输了。”

    说罢我夹起一子，带着笑意抬眼看他。他的眼中有微光闪过。

    棋落定，他的脸蓦然严肃，了然地看我一眼。他笑道：“好一招棋！这一子下，数子动，白子的局竟在不知不觉间尽数布好，那几个看似无用的棋子实则牵制住了我重要的防护，如今竟让我动弹不得了。”

    “所以说，陛下，下棋要认真。”我专注地盯着棋盘道。

    他果然认真了起来，然而终究是为时晚矣。我不紧不慢地又下了一子，盘上的阵势完全颠覆，白子展开了全面而凌厉的反攻，黑子被连吃数子，已断然无翻身可能。

    他叹了一口气，将黑子一粒一粒捡起放入盘中，喟道：“在细致中已入微，牵制于不知不觉，责难于瞬息之间。我生平第一次在棋上如此窘迫。”

    我拾好棋子，抬眼望着外面：“夜深了，陛下不回宫吗？”

    他一如昔日，眯着眼睛笑起，冲我拱了拱手：“是该回去了，那白离这便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