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座上太监一喊“退朝”,站在前面的贺相就往后面走,与因官位低而站在后排的贺云鸿一起下朝出宫。父子两个人只对了一下眼色,什么都没有说。许多朝臣走来向他们道恭喜,多是太子那边的人,眼里毫不掩饰讥笑的光芒。
太子从后面走近,大声说道:“贺相!有道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哪!贺侍郎得此婚赐,可该好好庆贺!”
贺相老谋深算,自然不显山露水,一派笑颜地对太子行礼:“多谢殿下。”贺云鸿也只唇边带着丝笑意,温文尔雅,一如以往。
勇王也走了过来,笑着轻拍了下贺云鸿的肩膀,有太子在左近,他没说什么,匆匆往后宫去了。
贺家父子两个人又微笑着应对了些人,很雍容地出宫上车回府。
贺云鸿的贴身书童雨石,从七八岁就在贺云鸿身边了,现在十六岁,对贺云鸿算是十分了解。他从来没有见过贺云鸿如此愤怒过,当然,在别人看来,贺云鸿依然带着些许微笑,只有雨石能注意到,贺云鸿半垂的眼帘下的眼神,锋利如刃一般。雨石大气都不敢喘,麻利地扶着贺云鸿上车下车,跟个耗子一样安静,唯恐贺云鸿注意到自己。
贺相父子回到府里,一起进了书房,屏退了众人,贺相脸上的笑容才没了,看着贺云鸿微叹了一声。
贺云鸿即使站在大殿的后面,也将前面发生的事,听得一清二楚,他还瞥见了凌大小姐脚步混乱,匆忙下朝的身影,想起了十年那个蠢猪一样的嘴脸……只是,他原来从没有觉得十年前那个女孩子的脸蠢,现在怎么忽然如此觉得……
贺云鸿看了眼父亲的脸色,开口说道:“我毕竟欠她母女一份恩情……”说到此处,贺云鸿原本就失了笑意的面容,变得更加冷漠,他抿紧了嘴唇。
贺相皱眉思索着,半晌后又言道:“就是不提那些,也不该说,这完全是坏事,这姑娘敢入重围,绝非平常之人,勇王是一片好意……”
“父亲!”贺云鸿打断,咬着牙说:“我知道他是一片好意!只是我贺云鸿还用不着……”他再次停住,白皙的面庞罕见地有了一丝愤怒的红晕。
过去,朝臣们都在观望着,觉得勇王该有机会为储,现在政局开朗了,皇上明显是让太子接管社稷,让勇王以武护身。这些朝臣们一个个地,就开始疏远贺家。潘家竟公然退亲,真是寡廉鲜耻!
贺云鸿持才自傲,年轻气盛,是他看来,鹿死谁手,还没成定局。皇帝也得靠着朝臣们的合作才能运转社稷,否则几次天灾,就会民乱四起,加之强戎在侧,必然江山动摇!太子长于深宫,就知道耍些权谋,对国事远没有父亲老练,根本还不能独当一面。此时就跟父亲打对台,明显是个襟怀狭窄之人。这种人,就是再擅阴谋,也不见得没有破绽——他能犯下大错!当然,自己会帮助他……
谁能想到在此时,勇王竟然给自己闹了这么一出!这简直是公然打了自己一个耳光!让他娶个山大王?!他还没打仗呢,这只猪战友就先赌他败了?!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给他安排了一条逃去当土匪的路?!
这十年来,他的确曾多次遗憾当年没有救助那双姐弟,可是天地良心,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娶她!多才多艺的潘大小姐尚没有在他心中留下任何痕迹,更何况一个寨子里出来的女山大王?!勇王这是拿自己当成了他报恩的礼物了吧?!
贺云鸿气得切齿。
贺相看他,低声说:“你表面上,怎么也不能……”
贺云鸿慢慢透出一口气,脸色恢复如常,平静淡漠,点头说:“父亲放心,这点涵养我还是有的。”
贺相又说:“我知你与勇王自幼相识,平常无大无小,可在这件事上,你千万不能对他发脾气!只能对他多加道谢。他昨日才回京,看来是马上就请夏贵妃去求了圣上指婚,此事一定是他全心所愿,你若不喜,一定会伤了他的心,你可不能因此丢弃这个好友!”
贺云鸿也知道即使不是为了自己,贺家也不能得罪勇王,可还是深吸了口气,说道:“昨日我还出城去迎他,他竟然一个字都没有向我透露他要为我求婚!只是……”他皱眉。
贺相接道:“只是,他一定说了这位姑娘如何如何勇义?”
贺云鸿点头,“我当时没有多想,只顺着他的口气,赞同这位女子确为女中豪杰。”
贺相无奈摇头,“事已至此,只能好好筹办婚事,至少要让勇王觉得我贺家感念他的相助……”
贺云鸿哼了一声:“什么相助?!”
贺相面色沉重,眉头蹙起,低声说:“云儿……”
贺云鸿抬手说:“父亲不必说这些,事情还不到那个地步,况且,以父亲这么多年的经营,加上我的助力,还未知鹿死谁手。”
贺相喃喃地说:“太子已成势,二皇子端王平时懦弱怕事,无心政事,三皇子康王耽于酒色,府中姬妾上百,四皇子安王愚蠢急躁,五皇子勇王,最为合适,可是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贺云鸿点头:“他掌着军权,能自保,何必淌这浑水?而且,他与陛下父子情深,一定会顺从陛下的意思。可是父亲,陛下自从登基,就吃喝玩乐,只处理些琐事,战乱灾荒应急,不都是仰仗着父亲和众朝臣管理?可见就是皇子无能,也不见得当不了皇帝。”
贺相想了片刻,又叹道:“你方才也说,还没有到那一步。陛下宠爱贵妃,心情舒畅,身体康健,看来还该有十年二十年,只要他还健在,太子就是掌政,也不能奈何我。你方才说了,勇王都顺从陛下的心思,我若是做下什么,他何尝不会觉得我辜负了他对我这么多年的信任和依托!我们谈这些为时尚早。哦,你母亲那里……”
贺云鸿微低头说:“我明白,我不会抱怨什么的。”
贺相摇头说:“她定会不喜,也许我该提一句此事的好处,毕竟,后宅妇人不懂朝中格局……”
贺云鸿皱眉道:“父亲!那些还是没影儿的事,说了会白白让她担心。母亲自从晋元城后,一直有心悸之病,多思多虑,我们平时都不敢让她烦忧,请父亲还是不要如此安抚母亲!”
贺相苦笑着点头,“好好,不说不说……”贺相夫人姚氏自从晋元城后,就落下了心疾,郎中们多次说要净心少虑,贺相也知道如果对姚氏透露出日后贺家会有覆顶之灾的可能,那么姚氏日夜担忧,怕是祸事还没发生,她就吓死了。这两年朝中风向转变,他都没有向夫人透露过半分,姚氏还以为贺相是以前要风有风,要水有水的权相。
正说话间,雨石从守着的大门处匆匆跑来,在门外说:“相爷!三公子!老夫人晕倒了!”贺相身边的人都是成人,有什么跑腿儿的,都指使雨石这小子。他为人机灵,说完忙闪开了道路,弓腰探头,一副随时听吩咐的样子。
贺相与贺云鸿惊得马上起身,一齐快步向后宅走去。雨石也忙屁颠屁颠地跟着,贺云鸿边走边问雨石道:“可是去请了郎中?”
雨石马上回答:“大夫人已经派人去了!”
贺府后宅一片忙乱,虽然姚夫人一向身体不好,时时心悸,常需休养,可是这么直接昏厥的事情,自从贺云鸿陷在晋元城后还没有发生过。
贺相夫人姚氏,出身庐阳世家,娘家本房虽然近年因父兄致仕或是过世而有些不继,但名声还在,依然被人视为显贵。姚氏生下三子,贺相无妾,姚氏是贺府说一不二的贺老夫人。
姚氏对贺云鸿珍爱异常。贺云鸿八岁时险些丧命在晋元城,更让姚氏对这个儿子万般关心。贺云鸿的衣食住行,姚氏无不亲自过问,体贴备至。在她看来,这三个儿子里,最有前途的就是贺云鸿。这一点,连一向忽视贺老夫人见解的贺相都要赞同。
许是因为贺雪鸿是长子,贺相对其严加管教,结果贺雪鸿性情拘谨,木讷古板。贺相将其放在户部,多年来没有什么建树,业绩平庸不说,也不善与人往来,官升到了正五品,就已经行事勉强,常常被人诟病。贺相无法再提拔他,只能留他在那位子上混日子。
好在贺老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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