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徐润的问话,赵伯韬轻轻的咬了咬下嘴唇,神情间忽然露出了徐润熟悉的悲壮而又无奈的表情,他的嘴唇嚅嗫着,透露着心潮的极度不平静。
这辰光宽敞的花厅里厢,只有赵伯韬粗重的呼吸声,而一旁座位上的徐润却是正襟危坐,只有径直投射过来的直勾勾的目光,流露出了他的紧张。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赵伯韬的话语又回响开了,“俗话说时移世易,阿拉南洋水师还是旧模样,而如今法兰西国倾却是巢而来,若说比起去年辰光,更是有备而来,显然图谋不小”,说到这里,他的话语间,越发的沉重了。
听到这里,赵伯韬说出的实情,不由得不让徐润有些哑口无言了,“咳”,他恨恨的又是叹口气,方才还激昂的神情变得激愤了。
“要是天假时日,阿拉大清国的实业振兴起来了,说不定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唻”,徐润愤愤的长叹道。
望着这位华界地皮大亨不甘心的模样,赵伯韬的双眼有些朦胧了,“好一位让人钦佩的前辈”,他感慨道。
说起来晚清辰光,凡是洋行买办多多少少都会涉足房市、地皮,对于上海滩上的洋人们觊觎伊个地皮的事体,赵伯韬心下是雪亮的。
“莫说别人,就是鄙人洋行里厢大班雅各布先生,在竹园临来的辰光,也是有一番交代的”,赵伯韬心想道,回想到了这里,他的眼前晃动着一双充满了觊觎目光的眼睛,那淡蓝色的眸子之中,流露着对于自己的期望。
寻思到了这里,赵伯韬的眉宇不由得紧了起来,“要说阿拉上海滩的地界上,如今都是洋人们掌控着,鲜有华人的话语权”,他的这一心声也情不自禁的忐忑的嘟囔道:“难道讲人为刀殂,我为鱼肉了吗?”。
要讲起来,这位新沙逊洋行的买办心下很是希望徐润能够度过眼前的危机,顿时有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伤感情绪,迅疾在他的心头蔓延开来。
“哼”,一旁的徐润显然听到了赵伯韬沉重的叹息声,他愤愤不平的从鼻孔里头哼了一声,仿佛对这些横行上海滩的洋人、洋商们嗤之以鼻。
看着愤愤不平的同胞,赵伯韬的脸上忽然流露出了为难之色,他下意识的看了看花厅外头,除了垂首肃立,随时准备听候吩咐的管家之外,再没有旁人了。
赵伯韬收回了小心翼翼的目光,然后不自禁的疏散了疏散一下腰板,说实话,这一趟他来的,并不轻松,而这一下看似细微的举动,却让他好受些了。
“润立兄”,赵伯韬忽然嘴巴有些拌蒜,只见他脸上的神色颇有些羞涩,紧跟着又是黯然了。
徐润聚精会神的注目着这位访客,心下里头揣测着,他心想此君将要讲出了的话语,肯定是难为情的,关于这一点,他已经洞若观火了。
“侬到底要讲些啥?”,徐润不觉间,心头敲起了鼓点,他开始惴惴不安了起来。
“润立兄”,赵伯韬终于开口招呼道,可是看得出来,他的面色格外的黯淡,甚至有些羞于启齿,可是就在这一刻,他咬咬牙,面色上头浮现出了豁出去的感觉。
“俗话讲,识时务者为俊杰,鄙人劝侬仔细考虑一下目前的情形”,赵伯韬低声的对着徐润说道,听得出他所说的情形,自然指的是侬徐大老爷的处境了。
自然赵伯韬所称的徐老爷,其中的口气颇为微妙,要讲起寻常辰光,徐润被人称呼为徐大会办或者徐大先生,就像隔着几百里地的胡雪岩、胡大先生一般,让上海滩上的华洋人等敬畏,可是时移世易,到了而今、公元一八八四年,事体就再不是往常那样子的了。
说到这里,显然赵伯韬是暗自的叹口气,他那替徐润着急的样子,被这位倔强的徐愚斋看在了眼里。
“竹园贤弟,侬以为阿拉大清国就是吃素的吗?”,徐润眉毛一扬,口气着实有些冲了。
“就算是鄙人,也是不会坐视的”,随着尖锐的辩白声,徐润的脸上涨红了,显然他勿欢喜了。
“咳”,赵伯韬一听徐润不甘心的样子,不禁也有些急了,“鄙人不是这个意思”,他被徐润的抢白给*迫的也是激动了起来。
“哦”,徐润听到这里,眼珠子一瞪,直勾勾的对准赵伯韬望过去,口中大声的哼了一声道:“侬讲又是啥意思?”。
面对着徐润的质问,赵伯韬昂起了头,他顿了一顿,然后高声的反问着徐润道:“难道润立兄忘记了招商局里头曾经发生过的事体了吗?”。
听到赵伯韬毫不退让的质问,徐润“呵呵”就是一声冷笑道:“鄙人前后两任招商局会办,局子里头的事体,难道还没有竹园侬清爽吗?”,他自信的诘问道。
是啊,还有比他更了解这个可以说是他一手壮大起来的轮船招商局的人吗?想到这里,徐润坦然的摇摇头。
“为了保全阿拉华界实业的血脉,鄙人说不得只有开罪于侬唻”,赵伯韬寻思道,他紧张的一番左思右想,最后决定要揭这位招商局会办的短。
“难道润立兄忘记了跟法兰西邮船公司、教会三德堂的纠葛了吗?”,赵伯韬含笑轻轻的说出了一件事体。
虽说赵伯韬竭力的配合着婉转的口气和表情,可是等他讲出了口,只见隔壁座位上的徐润脸色陡变,别说是勿欢喜,简直就是愤愤不平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