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糕”,罗佳琳轻声呼唤道,这个小姑娘就跟那位小女孩儿一般,渴望的望着半空中轻飏的雪花儿,眼中忽然幻化出了许多的蓬松松的新年食物,上海县城里百姓人家过年关时最喜欢的食物,那浸润着猪油,还有百果,一个个躺在蒸笼里,赛过了雪花的洁白。
想到这儿,罗佳琳微闭上双眼,四周的风雪似乎平静了许多。
松仁、胡桃、枣肉、玫瑰、木樨、薄荷...罗佳琳如数家珍,望着点心铺里的美味,她不禁喉头一动,有些垂涎了,甚至鼻子里面还能闻到香甜的味道,望着娘舅香甜的吞咽着美味,罗佳琳甚至也能够体味到百果猪油松糕冒着蒸汽,糯糯的、烫烫的滑落到胃里,那种贴心贴肺的感觉,返回来,唇齿留香,滋味悠长。
她握着花花绿绿的钞票的手伸向了卖松糕的老伯伯…
忽然罗佳琳的脸上浮起了愁云,松糕就像掉进蒸笼里的雪片儿一样,瞬间消融了,在她的手中这些花花绿绿的钞票幻化出了一块银元。
突然,罗佳琳眼睁睁的看着这块银元掉在了地上,带着“叮叮当当”的响声,毫不理会罗佳琳心疼的眼神,自行滚远了,“这可是家里唯一的鸡毛菜钱了”,相同的刺痛残留着,此刻猝不及防的刺痛着她的心,而身后娘舅那无力的呼唤偏偏不依不饶的追了上来,“佳琳”,想到这儿,罗佳琳的心都要碎了。
这漫天的雪花啊…
第二年的欢乐夜到了,错综复杂的安南战局在迎接新年的钟声中,渐渐接近了光绪十年的岁末,外滩上的家家洋行门前都竖立起了圣诞树,那上面挂着从吴淞口运进来的舶来品,吴淞口航路已经开放了,至少对在沪的洋人们是如此,所以各种货物又能一如既往的畅行无阻。
此刻在在沪的各国使节强硬交涉下,上海道台邵友濂不得不开放了一个十六米口子,算是半封半闭,留下条航道,对大清国的龙庭来说,理论上说禁令仍未解除,不过落到实处还是一纸空文。
这些洋人们的欢笑声透过仁记路新沙逊洋行二楼的宴会厅,无拘无束的传了出来,透过窗户,明亮的洋油灯毫不吝惜的散发出刺眼的光辉,“哦呵呵”,一阵阵的欢笑声伴随着那首圣诞快乐的乐曲,飘向了无垠的夜空。
“弗朗索瓦先生,干杯”,亨同看见这位公董局的董事含笑望着自己,连忙亲自举起了酒杯,把手伸了过去,热情的致意道,从对方的眼神当中,他读到了一丝诧异。
这样的西式宴会,讲究的是礼节,一丝一毫不能错乱,就像印度佣人摆放的餐具,错落有致,擦拭的也是锃亮,完全的合乎礼仪。
堪称镜面的盘子照得见亨同临时堆砌起来的笑意,只是眉头微微的皱起,俨然和如此欢乐的迎新气氛不合拍。
弗朗索瓦微微的笑了,他一边举起酒杯和赵伯韬对碰了一下,然后满含着意味深长笑的望着亨同,“亨同先生,干杯”,他的话音扬起来,拖得很长,一般在这么长的拖腔当中,对方都会举起酒杯来,也算一种不成文的规矩。
果然亨同举起了酒杯,和弗朗索瓦对碰了一下,“弗朗索瓦先生干杯”,他说道。
一口酒下肚,弗朗索瓦扭头看了看赵伯韬,果真旁边这位正在专注的看着自己,他会心的笑了,紧接着弗朗索瓦微微的把头一埋,凑近了亨同这边,“如今远征军孤拔将军正在厉兵秣马,准备开年大举进攻北宁的大清国军队”。
“如今从法兰西本土调运了不少枪炮,还招募了许多安南雇佣军”,弗朗索瓦神秘的低声说道。
赵伯韬一听,兴奋的点点头,“我早就说过,法兰西人洋枪洋炮老厉害了”,他那心头的声音透着狂喜,“如此看来,过了年关,上海滩的房子还要涨啊”,想到这儿,他的眼睛不自禁的瞟了一眼身旁的亨同。
对面的弗朗索瓦瞅着他俩,惬意而又熟络的拿起刀叉,切向了盘中的火鸡,锋利雪亮的刀子划开了鸡肉,里面白生生的,还冒着热气,此人用叉子送进了嘴里,有滋有味儿的咀嚼起来。
“主啊”,亨同在心头轻轻的念诵道,他感觉到一颗悬着的石头落下来了,可是却没有激起兴奋的浪花,这是怎么回事?
赵伯韬今天兴奋的,只见他讨好之中带着些敬佩的神情,对着亨同,有些打趣的说道:“如今上海滩谁人不知亨同先生赚得盆满钵满,连上帝都要嫉妒了”。
赵伯韬晓得这位脑筋灵光的上海滩闻人如今风生水起,又在外滩外洋泾浜桥、二洋泾浜桥横跨英法租界附近吃进了几块地皮,坐等着大把的钞票进账。
那时候上海县的乡下人和洋人们做买卖,用的就是夹杂着华语的中外结合语言,故而后头闻名上海滩的洋泾浜英语的典故就出在此处。
亨同还未及搭话,一旁的路易一听,“唔”,他很重的鼻音哼了一声,只见他随后兴奋的咧开嘴,起劲儿灌了自己几口酒,仿佛在驱赶着寒气似的。
路易喝下去酒后,明显好受多了,“还要多谢弗朗索瓦先生的关照”,他瓮声瓮气的说道,分明嗓子哑了,却透着一股兴高采烈,不由得引起了食客们的兴趣,这可成了餐桌上的话题了。
人家交际花媚眼的斜睨了一眼路易,那神态分明带着娇滴滴的神情,“路易先生”,随着这一声娇嗔,那话音可就有些不对头了,“您抛下我们姐妹不管,到江边上和哪位佳人幽会去了”,听这口气,分明那天路易醉酒遇到罗佳琳的事情,她碰到了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