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除了大婚那个月,他竟是没怎么去过妍姝那里。不,他去了的。弘历皱眉,他去过很多次的,不过....是去训斥她。为了什么呢?什么都有,理由不计其数。弘历却清楚的记得自己第一次训斥妍姝的时候。他是为了高氏罚跪一事,她当时的表情他至今都记得,是错愕。以后妍姝就逐渐变得生硬死板,没说过一句软话了。可那时她为什么是错愕?不是紧张,不是尴尬,不是羞愧,却是错愕?
弘历神情复杂的看了看脸色苍白的不苟言笑的妍姝。
“这幅炕屏哀家很喜欢,妍姝费心了。”
“妍姝这般尽心,皇额娘,咱们很该赏她的。”
娴贵妃淡淡的说:“这是妍姝答谢皇额娘的微薄之礼,没费什么心,皇额娘喜欢就是对妍姝最好的赏赐了。”
“偏你这张嘴会说,桂嬷嬷,将这炕屏摆到寝室去,哀家要天天看着。”
四人又说了会话,太后以政事要紧赶走弘历,弘历便应承着,走了。
养心殿,弘历批阅着奏折,快到晚膳的时候,敬事房来请示绿头牌。
高无庸轻声问道:“皇上,还是去长春宫吗?”
看着盘子中的牌子,弘历想起早上看见的苍白冷清的妍姝,忽而忆起大婚时红盖头下那个眼含深情难掩惊喜鲜活灵动的女子,不由得翻了娴贵妃的牌子。
养心殿到翊坤宫比到长春宫近,弘历第一次有了直观的认识。走进翊坤宫更是有种时过境迁的错觉。
翊坤宫是孝敬宪皇后的寝宫,他登基后,遵从先帝遗旨,指给了当时的娴妃。
这还是当初孝敬宪皇后在时的翊坤宫吗?满宫的冷清。虽然行走的宫女太监都挺有朝气,可这脸上的表情如何都算不上是高兴。难道朕的临幸翊坤宫就是这个态度?还是说...这是他们主子的态度?
制止太监唱名,弘历有些生气的径直走到翊坤宫主殿,却没看到妍姝,登时冷气直飙。
“娴贵妃呢?”
一旁的宫女扑通跪倒,战战兢兢答道:“回...回皇上,娘娘现在住在东侧殿。”
“东侧殿?”
“娘娘清醒后就搬到东侧殿了。”
弘历一愣,眼神一暗,转身去了东侧殿。
东侧殿
走到东侧殿,却见门口并无伺候的宫女太监,弘历心里一动,轻手轻脚走近。
里面传来容嬷嬷和妍姝的声音。
“可是旨意已经下到咱们这了,娘娘。”容嬷嬷声音很着急。
“嬷嬷,就这样吧。我又不指望皇上宠我。”妍姝软软的说道,不是和他对话时满是戾气的生硬的语气,倒是轻声慢语不疾不徐,又因嗓音偏中性,搭配起来更添一种奇异的魅力。
“得宠又如何?男人的宠爱从来都是不可靠的,尤其是帝王。你看看高氏,她可是从雍正元年起就伺候皇上了,二十多年的陪伴,皇上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的珍宝,还不是人死如灯灭,堂堂皇贵妃以贵妃礼葬还是享的妃子祭,连个谥号都没有。我这样的,可不得连拜祭的资格都捞不着。”
弘历皱眉,她是这么想的?宫里的那些妃嫔都是这么想的吗?所以才一个劲的对朕围追堵截?
“阿弥陀佛!娘娘又在说混话。”容嬷嬷急急打断,“娘娘,算是奴婢求您了。皇上好不容易才翻了您的牌子,说句难听的,还不知道有没有下次,您好好打扮一下,争取怀上孩子,不管阿哥格格,也算是下半生有个依靠了不是?”
“孩子?”妍姝的声音奇怪起来,“孩子。”
“娘娘?”容嬷嬷声音小下去,“是奴婢多嘴,孩子总会有的,现在咱们也算找着了缘由,孩子一定会有的。”
“嬷嬷,本宫忌口,去让小厨房弄桌素席备着。”
“素席?!娘娘!”
弘历没有听下去,转身就走。
步出翊坤宫,弘历头也不回说道。
“去让御膳房用素菜做些荤腥,一会带到翊坤宫去。”
素菜做荤腥?高无庸张口结舌,领了旨去御膳房不提。
等到御膳房把荤做的素席置办好,已经过了晚膳的点了。
弘历也没在意,懒得说,就往翊坤宫东侧殿走。谁知到了东侧殿,又是什么人也没有。
有个机灵点的小太监忙说:“娘娘在主殿接驾。”
弘历一个倒噎,脸色阴沉转回主殿。
“妍姝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起吧。”
“谢皇上。”
弘历仔细盯着妍姝,只见容嬷嬷对妍姝使眼色,妍姝却迷茫的看着容嬷嬷,觉得好笑,闷咳一声,让高无庸为他解下披风,虽是四月间,天气还是很凉的。
“皇上,可要用膳么?”
弘历走到大殿里唯一的一张桌子边坐下。“传吧。”
“两月不见你竟是清减不少,面色也苍白得很,朕想你合该好好补一补才是。身体没什么大碍了吧?太医怎么说?可有什么忌口吗?”弘历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着妍姝,他以前怎么会觉得她死板无趣心思深沉呢?明明是个不会看人脸色也不会掩饰脸色的人,最多是过于严肃。
娴贵妃一愣,道,“谢皇上关心,妍姝已无大碍,太医说再用几服药,平日注意些就可以了,只是荤腥是沾不得的。”
“这些个菜只是看着像荤腥,不过是御膳房用豆腐青菜弄出来的取巧的玩意。恩,用膳吧。”
“是。”
饭毕,两人相顾无言。
无事找事,弘历开始找茬。
“妍姝平日里做些什么消遣?”
“回皇上...”
“妍姝不必紧张,也不用回来回去。不过是闲聊。”弘历在心里大呼,快说不合规矩~
娴贵妃果然板着脸道:“这不合规矩。”
容嬷嬷一脸不赞同,娴贵妃竟不自觉的扯出一抹笑似乎在安抚。那真是一个很牵强的笑,却让娴贵妃看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漂亮。被弘历看在眼里。
他捧起茶碗,说:“这翊坤宫朕也来的少,不觉与妍姝竟生分了。朕还记得妍姝以前很喜欢看书,最近看的什么书?”
记得妍姝是喜欢看书的,在宝亲王府她的院子里还特特建了个书房的。他们相处好的时候,也曾,品评诗画。想到这,弘历抬眼看娴贵妃,却见妍姝似哭非哭的表情转瞬即逝。
“已经不看了,女子无才便是德。”娴贵妃生硬答道,“如今只是做些针线打发时间。”
弘历细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那时爽朗活泼,才华横溢的乌喇那拉·妍姝,如今只剩下个空壳了。罢了,是朕亏欠了她。也不计较两次走空的尴尬,重新找了话题。
两人词不达意,鸡同鸭讲,东拉西扯的过了一个时辰。
弘历回养心殿批阅奏折。
特旨娴贵妃伴驾。
尽管想温习和妍姝曾经有过的美好,奈何两人都不甚默契。妍姝是不想,他虽想,但政事也不是后宫女眷可以插手的,只能等以后有时间了。
待到戌时三刻,弘历打发了娴贵妃,独自回了乾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