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都盯准了正大光明匾后头的那个小匣子。自古华山一条路,这匣子就是独木行舟。皇上在出巡的路上突然驾崩,给京城的各方势力留下的,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在皇上法体回京之前,偷偷的将传位诏书毁掉,或者换掉,那么即便是皇后娘娘也没法子。
和亲王不敢有所怠慢,亲自上阵,日夜守候在乾清宫门口。又调集了众多侍卫,里三层外三层的把守。有防御,就一定会有进攻,短短几天之内,和亲王已经跟数批企图潜入乾清宫的死士打过照面了。甚至还有宗亲联名要求打开立储匣,一探究竟。和亲王知道,这些人一旦确定了皇兄秘密立储的对象其实是三岁的小嫡子十阿哥,那么他们一定会趁皇后还没有回宫的时侯发难废帝,推举新君.......皇后娘娘鞭长莫及,等到回京的时侯,一切就已经定局了。所以这个乾清宫,他必须要替皇后娘娘守住。
“和亲王,你又何必如此冥顽不灵呢?咱们一家人,却非要兵戎相见,你究竟是效忠先帝爷,还是效忠皇后?这大清,究竟是我爱新觉罗的大清,还是皇后的大清!”礼亲王是弘历早年为永琏选择的辅佐宗亲之一,此前一向与永琏走得很近,在永琏失势之后,又转而支持永琪。由于过早的迈入了□□,跟皇后党结下了仇怨,所以即便是现在想回头都没法子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本来以为皇帝身体健朗,春秋鼎盛,皇后党虽然风头正盛,但未来谁胜谁负仍然是未知之数。可谁曾想一趟出游,皇帝竟然就魂归九天了呢!到如今,他也能猜到先帝爷写在立储匣中的人一定是十阿哥,可只要皇后还没有回宫,一切就还有周旋的余地。
“礼亲王此言差异,本王也是按照规矩办事。而今流言纷飞,谁也不能确定真假。本王奉命在皇兄出游期间监国,就定然要尽忠职守!本王要看到皇兄的法体,确认皇兄驾崩,方才能让人进入这乾清宫,开了立储匣!你说我冥顽不灵也好,不忠不孝也罢,反正我弘昼向来随性,被世人称为荒唐王爷,今日我就要彻底的荒唐一回!”和亲王言罢一副痞子无赖的模样,撩开衣摆就坐在了乾清宫正门的门槛上。
“本王倒要看看,今儿是谁敢从本王的身上跨过去。”
和亲王耍无赖,其他人也没法子。况且和亲王也很有号召力,背后跟随着一股不小的宗亲势力,想要硬碰硬也得掂量着来。每日里,乾清宫门口就像菜市场一般的热闹,你方唱罢我登场,情况逐渐白热化了起来。从口角之争,升级到了兵戎相见。
随着弘历的銮驾越来越接近京城,狗急跳墙的人也越来越多,京畿大乱,九门戒严,每日里就看到各路兵马在城内奔来走去。百姓间人心惶惶,连店面都不敢开,集市也不敢摆,甚至连门都不敢出了。
“岂有此理!”吴那拉怒极拍案而起,病体未愈,又添新愁,咳得更加厉害了。
“来人备马,带上圣上的法体,本宫要先行一步,回京稳定局势。”大部队的人太多了,女人孩子,行礼物品拖拖拉拉,这样什么时侯才能到京,吴那拉等不了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已经帮你备好了。”永璜是吴那拉一手教出来的,自然是了解吴那拉,早就已经替吴那拉准备好了所有的人力物力,随时都能出发了。
吴那拉面沉入水,走下马车,但见外头已经准备了一行小队,大约有百五十人众。八匹骏马拉着弘历的棺椁。吴那拉迈步走过去,身手利落的上马,永璜紧紧跟随其后。
“和|,本宫先行一步,此后一应事宜交予你来处理,十阿哥就拜托了。”吴那拉看了和|一眼。
“奴才遵命,请皇后娘娘放心。”和|跪地领旨。
吴那拉扬起马鞭,高喝了一声‘驾’,身后扬旗阵阵尘烟。白色的斗篷在狂风的撕扯中翻飞,永璜虽然知道她一向骑术精湛,娴熟弓马,但也是头一回看到她这样肆意的身姿。不想永远落在她身后,不想永远只能看着她的背影,于是快马加鞭,来在与她并肩的位置。侧目看着她严肃的侧脸,忽然觉得,还是这样,感觉比较好.......
吴那拉最是能吃苦的人,一路风餐露宿,策马狂奔,势如破竹抵达京城,不过短短十五日。从宣武门而入,身后侍卫一路高举令牌口呼:“皇上回京,皇后娘娘回京。”遇阻拦者尽数被永璜诛杀,无人敢挡,千门次第而开,彷如一条条长龙。
礼亲王、端亲王,协内大臣雅尔纳、巴图等人,在乾清宫这边几欲闯宫,与骥远所领的御前侍卫剑拔弩张,就听到不远处马蹄声震天响。和亲王唇角露出一抹深沉的笑容,目光狭猝的看向礼亲王。
“不必再闹了,皇后娘娘到了。”和亲王胸有成竹的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来。
雅尔纳双目圆睁,这么快!不是说,起码还要一个月吗!
“礼亲王,雅尔纳大人,速速遂我去接驾吧。”和亲王笑了笑,闹了这么久,自皇兄驾崩这两个月,他是一个好觉都没睡过,一餐好饭也没吃过,到如今熬出了头,虽然满脸疲惫,但双眸却璀璨得熠熠生辉。
吴那拉闯入神武门之后,一路策马来在乾清宫,风尘仆仆的身姿出现在不远处。
“臣弟恭迎皇后娘娘圣驾!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和亲王跪倒在乾清宫外,但见吴那拉一马当先,身后是弘历挂着白幡棺椁,一同进入了视线内。
吴那拉一身白衣素簪,一脸凝重的神情,翻身下马,上前扶起了和亲王。
“和亲王,辛苦你了。”吴那拉对和亲王点了点头,和亲王也是长叹一声。
“谈何辛苦,总算,不负皇后娘娘重托。”和亲王只是感慨万千的说了这么一句。
吴那拉凤眸一闪,厉色看向了礼亲王、端亲王等人,冷哼一声。几步再来弘历的棺椁前,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棺木,开言喊道。
“先帝爷法体在此,尔等还不速速接驾,难道是要造反吗!”
双方僵持的瞬间,和亲王头一个匍匐在棺木上憾哭了出来,撕心裂肺的喊道。
“皇兄啊!”
和亲王这一哭,其他人也不敢不哭了。顷刻间,但见一个个身影跪倒在地,山呼万岁。闻得紫禁城内,憾哭声震天,哀鸿遍野。
吴那拉在一片哭声中,昂首挺胸,阔步迈入了乾清宫内,前方有人抬着弘历的棺椁,左后方跟着摸泪的和亲王,右后方跟着肃穆永璜。按理说,吴那拉是没有资格进入乾清宫的,这座宫殿,是男人角逐的战场,可众臣忌惮于皇后一党的实力,不敢有所怨言。
当弘历的棺木重重的落在乾清宫的大殿内,吴那拉方才吩咐了一声。
“来人,给本宫看座!”
一旁的小太监几人合力抬着一张硕大的红木椅子,来在了正大光明匾之下的位置,将椅子摆好。
吴那拉抚摸着弘历的棺木,稳稳当当的坐在了椅子上,视线扫过那些站在大殿中的人,众臣屏气凝神,猜测着吴那拉的意图。
“皇上遇刺猝然离世,自驾崩之日已过去两月有余。本宫恭送皇上法体回宫,一路上听闻,京城甚是骚乱,甚至于百姓惶惶不安,连门都不敢出,却不知所为何事?众卿家可有人能为本宫解答?”吴那拉一脸漠然的问道。
众人不敢回答,只得继续装聋作哑,沉寂又尴尬的气氛在大殿内流转开来。
“没有话说?”吴那拉冷笑了两声。
“也好,这闹也闹过了,打也打过了,也的确没什么好说的了。想必众卿家一定非常急切的想看立储诏书,本宫此番快马加鞭回宫,也正是为了此事。”吴那拉侧目看向和亲王,吩咐道。
“和亲王,还要再麻烦你一回了。传本宫旨意,即刻召集宗亲入宫,本宫要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开了这个立储匣。免得,有些人动手脚,也免得有些人说本宫动了手脚。”
“臣弟领命。”和亲王退下。
吴那拉也不着急,就这么坐在乾清宫正殿里,一言不发,镇定自若的等待。骥远把守在乾清宫门口,佩剑始终没有收起来过,徒留满室可怕的安静。
尽管已经做了很多防护措施,用草药、冰块精心护理着弘历的尸身,但足足两个多月,还是让尸体产生了腐化。身体已经肿胀得面目全非,尸水横流,甚至开始生出了蛆虫。而今停灵在乾清宫,不一会就传出了阵阵恶臭,棺材都挡不住那可怕的味道。吴那拉仿佛没有感觉一般,就这么坐在旁边,可大臣们有的已经受不了开始反胃了。
虽然恶心,但谁又敢真的吐出来呢!遂只能这么干站着,忍着,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可以说是煎熬。
直到小半日过去了,和亲王方才回来复命,十二亲王,一众宗亲也都到齐了。
吴那拉命人用杆子将立储匣从正大光明匾后缓缓的吊出来,由资历最长的恭亲王将匣子打开,缓缓念出了那黄色绢布上书写的内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敢忘列代之高义,人只之至愿乎!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皇十子永d系东宫嫡出,身份贵重,聪灵毓秀,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乃天之历数,实有所归。钦此!”
吴那拉唇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跪地接过圣旨。
至此,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