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岁大的女娃娃大哭着,踉踉跄跄的跑进来,抱住了富察氏的腿。
“额娘!呜呜,额娘,痛痛。”女娃娃举起胳膊,但见肘关节处一片血红,伤口挺大,带着些沙土,看着挺吓人,显然是刚刚摔地上磕着了。
“哎呦,三儿,这是怎么了?”富察氏脸色一变,却原来这女娃娃就是府内的三格格,日后的和敬公主。
“来人啊,这怎么回事儿?”富察氏杏眼一横,疾言厉色,一屋子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吴那拉看着富察氏忽然瞄过她的那种危险的目光,还来不及有什么不祥的预感,就见到外头拖进来一人,定睛一看,正是容嬷嬷......
这一刻,吴那拉的心是直往海底最深处沉了下去,手脚冰冰凉。果然,富察氏等不及要对她下手了。
“福晋。”李嬷嬷抱起哭闹不休的三格格,上前禀告。
“刚才老奴带着三格格在院子里耍,也不知道哪个院子的奴才,急冲冲的,一下撞在了三格格的身上,这一撞可不得了,直把胳膊都磕出血了。”
“我可怜的三儿啊,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富察氏撩开袖子,轻轻吹着三格格摔伤的地方。
“什么奴才?竟然如此大胆!拎过来我倒要好好看看。”
容嬷嬷此刻发髻散乱,被人撂在房中央,身上的衣服都纠结在一起,半昏迷着,显然是刚刚已经受了刑的。吴那拉见状赶紧冲过去,将那些拖着容嬷嬷的人推开,跪在容嬷嬷身前。
“福晋,这是奴婢房里的人,不懂规矩,冲撞了三格格。奴婢御下不严,罪该万死,福晋为人向来宽宏大度,还请福晋手下留情。”吴那拉对容嬷嬷,那就像是对自己母亲一般,岂能忍心看到容嬷嬷被人折磨成这样。
“哼!手下留情?”富察氏忿忿不平的冷哼了一声。
“我这还没做什么呢,你就让我手下留情。这么说,我要是不留情,岂不是就不宽宏,不大度了?”富察氏挑着吴那拉的语病是一阵讽刺。
“我们三格格可是王府嫡女,女孩子家家的万一这胳膊上要是留下了疤,以后可怎么办啊!”富察氏讲话那真是一点不留余地。
“奴婢,奴婢愿以身代之,请福晋饶了容嬷嬷吧,奴婢自幼是她带大的,她也不年轻了,身子不好......”吴那拉浑身颤抖,扶起地上趴着的容嬷嬷,几乎语无伦次。
富察氏看到吴那拉这个样子,心里真是舒服得不得了,不枉费她今天利用了三儿,布下这个局。
“哼!奴才就是奴才,哪儿有奴才犯了错,要主子来代的,到哪里也没有这样的规矩。来人啊!将这个奴才拖下去杖毙!以下犯上,就是这个下场!我倒要看看,今天是谁敢求情。”富察氏说出这番话来,那是一阵的痛快。
话音落,这就来人将容嬷嬷架了起来,院子里已经摆上了长板凳,奴才们拖着容嬷嬷就往外头院子里走。吴那拉脚上穿得是花盆底儿,这一着急,脚也崴到了。一路几乎是跪跑跌爬的追出了小院,推开那些拿着长棍子家奴,死命的护在容嬷嬷身上。
“福晋,奴婢求求您了,您有什么冲奴婢来。容嬷嬷是奴婢的奶娘,与奴婢情同母女,请福晋饶了她吧,奴婢给您磕头了。”吴那拉这头是一下一下的磕在地上,咚咚直响,没一会这头上就见了血光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用管侧福晋了,给我打。我倒要看看,侧福晋能护着这刁奴到什么时侯!”富察氏可是心狠手辣的主儿,今儿设计这一局,目的就是要利用这个什么嬷嬷的,彻底把那拉氏打到泥里,让她不得翻身。
听说那拉氏至情至性,特别‘重视’她身边的这个什么嬷嬷,那是情同母女啊。她今日不过是下令杖毙了一个奴才,至于那拉氏非要拦着,自己要自寻死路,受了伤,或者......也没有她的责任。她身后站着整个富察家族,地位何其尊贵。乌拉那拉氏不过一个普通旗人,四品小官的女儿,即便是圣上有所不满,最后也不过是申斥一番罢了,没有人会为那拉氏撑腰。
说着,这板子就下来了,小院内的奴才都是富察氏的手下,吴那拉又不得宠,对吴那拉二人又岂有手下留情的道理。那板子是每一下都用尽了力气,打在身上那是要人命的疼。吴那拉身上挨了不少,容嬷嬷身上也挨了不少。之前容嬷嬷就已经被处过私刑了,现在更加是昏昏沉沉,她紧紧握着吴那拉的手。
“格格,格格就你别管老奴了.......自己......自己好好的.......”容嬷嬷断断续续的说着,她舍不得啊。格格从小到大都没挨过打,没受过罪。可自打她嫁到这宝亲王府,是把几辈子的罪都受尽了。格格这倒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了?竟然嫁到了这个该杀千刀的地方。
“容妈,容妈!你不要这样说.......我求求你们,别打了,别打了。”
没有人,听吴那拉的话,因为她的话,没有份量。吴那拉感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她看向了富察氏,那个女人高高在上,因为她是福晋,因为她的背后站着李荣保和富察一族,因为弘历敬重她、宠爱她,因为圣上需要她和她的家族,所以她可以这样肆无忌惮,轻而易举的下令,将容嬷嬷打死。而她说的话,她的意见,没有人会尊重,没有人会听。甚至就连她这条命,都没有任何价值。
为什么不肯放过她呢?她有什么错,弘历那样对她,富察氏也那样对她......吴那拉恨自己,如果她能更有本事些,在府里更有地位些,容嬷嬷就不会遭今天这样的罪。如果说,不想害人的结果就是被人害死,那么她长久以来的坚持,又是为了什么呢?血顺着额角,落到了眼睛里,在滑落到了脸颊上,仿佛像是血泪。
这是吴那拉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感觉,原来权利是这么的重要.......原来不是她不争,别人就会放过她。原来不是她对别人好,别人就会对她好。原来这个世上,是根本没有人,会发什么慈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