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反击（完）

    他攥紧拳头，无意识地喊出了这个古怪新词。由凡人制造，不属于戎狄所有，能够在天空翱翔的器物，除了流言和邸报当中提到的飞天战舰，还能是什么？/还是离得太远，这玩意儿看着也就比红薯大点。不过，如果喷火棒棒是烟囱，以此反推整体尺寸的话……有了！/

    “报告队主！”赵栋成故意换上大嗓门，极其夸张地向萧柏三抱拳行礼。他的语调是如此欢快，比走进洞房的新郎官还要喜悦几分：

    “飞天舰来啦！援军派飞天舰过来啦！这最少也得一百尺，佛塔上去也不如它！”

    “啥一百尺，我看是三百尺！”萧柏三比他更加激动，嘴巴笑得咧到耳朵根，一口白牙放射出灿烂反光：

    “有它帮忙，朱邪赤心就等着吃瘪吧！你，你，还有你，赶紧过去告诉甘幢主！四郎，跟着我那边摇队旗去！！”

    两人一唱一和，一个赛一个欢欣鼓舞，一个胜一个笑容满面，登时就在阵地上掀起一场大波澜。赵栋成走在队主后面，故意放慢脚步，感受着四周射来的复杂目光。他听到了弟兄们的窃窃私语，绝大部分都是对长官言论的再加工，飞天舰的尺寸迅速从百尺升为百丈，搭载兵员更是一路涨到千人，而且都是能跳到地上斩将夺旗的狠角色……

    放在往常，用不着萧柏三发话，赵栋成就会自觉得地扬起鞭子，抽得开小会的人群哭爹喊娘。但现在他不仅不会阻止士兵说话，甚至还会用手势、眼神和笑容刻意鼓励他们，让这些弟兄觉得自己得到了长官认可，腰板挺得更加笔直。

    耳语化为讨论，讨论变成欢呼，堤坝阵地很快就变得喧嚣起来，越来越多人的脸上重新出现血色。没过多久，甘寅也加入了这片欢乐海洋，他先是摇动五方旗回应二队，接着又命令鼓角什敲锣打鼓鸣哨吹号，热闹喜庆的乐曲一支连着一支，真是比过节赶会都要热闹。

    “嗯——哼哼~”之类的诡异小调，再也没有过来骚扰。聚在水渠那边的妖邪，连着起了好几阵动静，到后来，它们干脆掀翻了那层水雾，不管不顾地把自己暴露在阳光之下。赵栋成瞧不清楚这帮家伙的动作细节，但他知道，妖邪们肯定也在观察天空，说不定还会用心灵感应之类的妖法呼叫援兵，请鸦群或者小蛊雕过来拦截飞天舰嘞。

    赵栋成一点也担心天上的那个飞梭。他一见到这件物事，本能地就生出一股信任感，活像见到了熟悉铁匠的新作品。都能让凡人飞起来了，这东西还有什么做不到的？汴京援军多得是精明人，肯定在上面装满了铳炮，就像刺猬一样不让敌人近身。/我还真想瞧瞧飞天舰大战空中妖邪。要能把另一只蛊雕顺便废掉，那就更棒了！/

    不过，那些吃死人的怪鸟并没有立刻飞来。最先品尝到飞天舰火力的，是水渠西边的一帮陆地妖邪。它们是水渠边上那群看戏老头子，在老早之前叫过来的援兵，因为距离实在太远，赵栋成实在分不清楚种类，有可能是人魈，也可能是未着钢铠的壮实尼人。

    飞天舰开火之前，这伙人已经在水渠西岸呆站许久，石像生似地动都不动。但天上那只飞梭可没闲着，而是一忽不停地缩减双方距离。西风凌厉，刮得灰白舰身阵阵波动，吊盒左右两边的凸起也在努力旋转，让飞天舰仿佛真的在乘风破浪。突然间，吊盒前方喷出几道金色火舌，强大的后座力令舰身猛地一滞，青白硝烟如长龙吐信般迅猛伸出，在空中迅速连结成为一朵新云。

    两个心跳过后，水渠西岸蓦地窜起几条光焰，金色火星快活地飞向四周，烧得那些“石像生”连连跳脚。只有一种武器能造成这种效果，那就是装填破邪弹的吉赛尔长铳，如此昂贵的攻守利器，飞天舰居然能一气装上数挺。那位从未谋面的皇帝陛下，可真是下了血本哪。

    看热闹的那群妖邪老头，被这阵火力惊得齐齐转头。然而，飞天舰马不停蹄地抛出了又一场好戏，但见梭形舰身缓缓向左转舵，狭长侧面顿时显露在二队面前，与此同时，鲜红打底、长纷飘飞的三辰大幡也从盒底呼啦放出，迎着艳阳骄傲招展。

    赵栋成对朝廷积累的所有不满，在这一刻统统烟消云散。他仰望天空，陶醉地张开双臂，恨不得把这幕情景搂进怀里。“看见没？这就是朝廷，这就是朝廷！”鸟铳什长圆瞪双眼，不管不顾地大喊起来。狂喜之下，他只觉得鼻子阵阵发酸，心脏砰砰狂跳，几乎要突破胸肋直接蹦出来。/什么爆浆圆球，什么太虚之刃，全他娘见鬼去吧！老子盼星星盼月亮，可算盼到转运这天了！！/

    “然。”萧柏三接话时机简直完美，与赵栋成配合的天衣无缝。他紧紧攥住手铳木把，胸口虽然活像拉风箱一样剧烈起伏，但情绪却控制的很不错，仍然能够做出一副严肃表情：

    “但吾等不可松懈！切记不可松懈！弟兄们，幢主那边马上就会有命令，但我有句话必须向你们问清楚：愿不愿意跟我去水渠，杀光那帮看热闹的驴蜕？让天上的援军瞅瞅，咱边军也不是吃干饭的！”

    起先，阵地上无人回应，只有被唾沫呛到的咳嗽声，以及鞋履在泥地上的扭捏移动。但是，徐大炮带着炮组最先打破沉默，打碎了约束众人最后一道束缚。“当然愿意！”老炮兵横持引火棒，一脚下去跺得是泥沙飞起：

    “都还等啥？上去砍鳖孙啊！”

    “砍鳖孙！”在场众人立即回应了这份热情，喊杀声顷刻间响彻战场，震得“堤坝”一阵地动山摇：

    “砍鳖孙，长志气！！跟着队主，上啊！！！”

    洪流涌下土堤，势不可挡地冲向水渠。区区妖邪，只来得及发出几声凄厉，几声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