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茶吉尼天面临着道德上的困境,如果她不是狐仙少女信仰的神灵,如果她不是黑川七夜的妈妈,只要两者身份其中之一,那么就不会现在她的困境。
神性告诉她应该满足狐仙少女的欲望,来自人类的自性却是让她做出了截然相反的决策。
孟子的弟子曾经向孟子问过这样一个问题,倘若舜为天子,皋陶为法官,舜的父亲瞽叟杀了人,怎么做才是对的?
舜是理想的天子,皋陶是理想的法官,瞽叟却是标准的恶人。天子是完美的,法官是完美的,瞽叟杀了人,那么应该怎么处理。
瞽叟虽然是杀人的恶人,但是他也是舜的父亲,而舜既是天子也是孝子。
然而面对弟子的疑惑,孟子却回答既然舜的父亲杀了人,那么皋陶就把瞽叟抓起来就是了。
难道舜就不应该阻止皋陶吗?这是弟子的疑惑。
瞽叟杀了人,作为圣君的舜又怎么能阻止皋陶执法呢。这是孟子的回答。
可是舜作为人子见父亲伏法而不去阻止,显然有违孝道,然而阻止皋陶执法,则不是天子应该做的。
当私情与公义摆在一起时,身为儿子与天子的身份矛盾重合,即便是舜也遇上了道德困境,那么真正合理的解决方案是什么?
孟子就说,舜会抛弃自己的天子之位,就像扔掉鞋子那样,偷偷背着自己的父亲逃跑,逃到天下之外。
舜放弃自己天子的职务,跑到天下之外,也就意味着放弃了自己子民的身份,对于天下而言,舜既非天子也非臣民,他不再需要对天下负责,也对天下没有义务,只对自己的父亲有所义务。
当茶吉尼天不再是茶吉尼天女神,茶吉尼天抛弃了自己神灵的身份和职责,茶吉尼天便只需要对着黑川七夜负责了。
对至亲的爱胜过对于远亲的爱,对于远亲的爱胜过对于陌生人的爱,这就是天伦,也是儒家说的仁爱,因此亲亲相隐固然会对社会造成负面影响,可是不论是在古代和现代都是受到社会和法律尊重的。
现代法律不论东西方,被告人的至亲在刑事案件中是不必出庭指控被告人的。
若是鼓励至亲之间相互举报,反而会造成严重的伦理问题。孟德斯鸠就曾经说过,为保存风纪,反而破坏人性,这是有问题的,因为人性才是风纪的源泉。
茶吉尼天如果放弃自己神灵的职责,带着黑川七夜逃出国,那么理论上是毫无问题的。
“难道说你认为你的自性比你的神性更加重要,对于自己孩子的爱更甚于自己神灵的责任?”丰受大神问道。
“不是,对于我来说同等重要。”茶吉尼天回道。
“你的神性来源于自然,你就是自然,而人是属于自然,而不是自然属于人类,你用人类的伦理来界定自然,干涉自然,难道说你的选择就是正确的吗?”丰受大神轻笑。
“是的,人是属于自然,可是人与自然不是对立的,正如同我的神性与我的母性之间不是对立的,我不知道我的选择对不对,可是我的选择不会让我后悔。少了人类的自然,对于人类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对于自然而言人类本来就是它的一部分,从来不曾分离过。人类为自然创造着价值,自然少了人类,田地无人翻垦只是荒地罢了,水稻若是无人种植那么就只是荒草。”
茶吉尼天看向丰受大神说道,“人类的存在意义与稻荷神存在的意义息息相关,对于人类来说稻荷神给他们带来了五谷、牛马,让人类果腹,并为人类的文明创造了物质基础,为这个世界带来了繁荣,稻荷神是伟大的,毫无疑问。”
“可是伟大的是谁?又是为了谁?稻荷神受到世人的认可,而被祭祀,得到世人信仰,可是对于稻荷神而言这只是履行自己的职责谈不上伟大,山川、日月都在默默付出,那么又是为了谁而伟大,不正是人类吗?没有灵魂,肉体只是尸体罢了,若是没有肉体,灵魂也就无所凭依,两者是同等重要的。”
“黑川七夜对于我的意义,就如同人类对于神灵的意义一般,因此我会保护他的,无论如何都会保护他的,即便是他真的做错事了,我也要保护他,就如同保食神临死前还想要保护自己的孩子,我的心情和保食神是一样的,毕竟我继承了保食神最多的执念,这是我的本能。”
茶吉尼天如释重负地说完,向着丰受大神说道,“从今以后,我就不是茶吉尼天女神,也不是稻荷神的化身了!”
丰受大神只是微微点头,她的目光深邃笑道,“也许吧,只是你认为你的孩子会接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