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对面坐着的中年男子,楚亦难免有几分意外。
只是脸上不露声色,将倒扣的茶杯取出两个,醇酒缓缓倒入,淡绿如玉的颜色趁着茶瓷杯越发剔透。烈酒蕴起寥寥香味,盘旋着环绕而起,再四散开去,溢满庭院。
楚亦端起其中一杯递过去,笑意不达眼底,“这是早春刚送来的北渊绿漾,据说刚即位不久的北渊帝尤为喜欢,国库里藏了数十坛这样的美酒。陛下似乎也极欢喜,草民有幸偶得一坛,正好借花献佛。”
德清帝接过杯子轻轻摇晃,温和地笑笑。旁边的太监总管弯下腰来,对着他手中的杯中酒已有所指,“皇上,是不是先……”
“不必。”德清帝摆手,“楚家主是聪明人,自然只做聪明事。”
楚亦垂眼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陛下过奖,草民先干为敬。”
德清帝也很爽快,喝完手腕翻转,杯口朝下,一滴不剩。
绿漾醇香浓烈,只喝一杯便感觉浑身一股温热之气上下流转,楚亦声音温雅,“陛下今日怎么突然莅临楚家?”
“有些事情总是要当面谈谈才能清楚明了。”
楚亦倒酒的动作不变,眸中如墨深渊却是又沉了两分。
他放下酒盏,悠悠道:“陛下但说无妨。”
“朕执政数十载,东铭如今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历年来不论东铭何处泛灾,楚家必然义不容辞,朕确实心生宽慰。只是高处不胜寒,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朕素来不喜杀戮,若是能换一种方式解决,也好皆大欢喜。楚家主天资绝伦,必然能够听懂朕的话中之意。”
楚亦轻笑,淡淡的,片刻即止,“陛下,黄钟毁弃,瓦釜雷鸣,馋人高张,贤士无名。草民虽不是贤士,但也绝不会成为东铭馋人。楚家扶摇直上从来不去妄求不该有的东西。楚亦今时所得,衷心明鉴,无愧天地,陛下又何必听信小人之言。”
“朕从先帝手中接下这万里江山,便立誓要让百姓富足安康,东铭亘古不衰。所以,便是有一点点的可能性,朕也要彻底铲除。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便如这北渊绿漾,看着水波晶莹,清雅如茵,酒香沁人心脾让人如沐风中,饮尽后才知是烈酒烧喉,辛辣摄人。”
“陛下不晓,绿漾虽烈,却也只是喉韵特别,入口后清洌甘爽。世人惧怕它的后劲,所以束之高阁,却不知它实则无害。不过错解罢了。”
德清帝双眼微眯,嘴角莞尔笑道:“楚家主可有想过入仕?”
“不曾。”他动动嘴唇,表明立场,“楚亦不贪名利,也不愿卷入朝堂纷争之中。此生怕是与政客无缘了。”
“真是可惜,楚家主如此高才的人,若是能进得朝堂,想必定能成为朕的左膀右臂。”
杯光掠影间尽是谈笑,你来我往的对话中却是暗潮涌动。楚亦步步小心,一词一句谨慎拿捏,他扬起一抹平常的浅笑,“陛下高赞了,草民除了商贾财算,便只懂得些酸文词句,平日也学着附庸风雅,其他事情实在无心无力。”
“可惜啊可惜。”德清帝仰头喝尽满满一杯酒,意有双关。
“草民却不觉得可惜,现在的日子……挺好,惟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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