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静谧,所有人都屏息凝视着这个身量娇小,面色白皙,肤如凝脂的小姑娘。
陆九霄手心紧握扇柄,眉头紧锁,直至榻上之人的面色暂缓,纤云在一旁重重舒出一口气之后,他才松了松手。
陆九霄目光上移,落在了小姑娘柔白的侧脸上。
不似寻常的花楼女子那样将乌发高高挽起,她一头青丝如泼墨似的,直倾腰间,随着她一举一动,轻飘慢晃,殊不知如此,却更显风情。
须臾,榻上之人的脸色彻底恢复正常,沈时葶便将扎在他发间的银针,一根又一根收入布囊。
过了那个紧张劲,陆九霄便又没骨头似的倚在房柱旁。
他眼神随意一扫,落在方才情急之下他塞进小姑娘手头的那本医书上,书皮都撕了一道口子,那纸页中,露出杏色的一角……
陆九霄顺手翻开,一张京都地图,飘飘然落在他脚边。
那上头甚至还用红墨圈出了好几个街口名称,一路从花想楼,画到了城门口……
男人唇角微微提了提,将地图折好塞进书页中,再抬头时,恰好她起身道:“世子,无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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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廊下,望着在书房进进出出的两个丫鬟,沈时葶仰头道:“木僵之症暂无药可解,偶尔气血不顺,呼吸困难,都实属寻常,及时疏通便无大碍了,可至于人能何时醒,未可知。”
这木僵,通俗些说,便是活死人。
至今还尚未有对症之药,沈时葶所言,确实不错。
陆九霄垂眸,见她鼻尖沁出一层薄薄的汗,那双夜里亮盈盈的眸子,白日里竟是纯澈十分。没有那些惑人心弦的乐声和香粉味儿,她好似变了个人。
与那夜,在他侧颈啄吻,在他耳畔讨好的人,不似一个人。
陆九霄抬起扇子,拂开她肩头掉落的白花,这看似无意的举措,都蕴着他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轻浮。
“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复又侧身吩咐纤云道:“去把侧间的郎中送走。”
沈时葶僵怔一瞬,目光在他那烦人的扇柄上微凝一息,跟上前时,她低头翻了下书页,见那图纸完好无损地夹在里头,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马车稳稳当当前行。
陆九霄的马车瞧着大,可里头却摆着张榻几,占去大半空间。两个人坐在里头,竟还有些挤。
密闭狭小的空间,她发稍的香味一股一股钻入鼻尖,就是陆九霄无心注意也不行。
他侧了侧眸,见她笔挺地端着身子,尽力往反方向靠拢,整个人都快贴在车厢上,显然已经竭力不挨着他了。
陆九霄哂笑一声,正收回目光时,却忽然瞧见她腰间挂的那枚藕黄色的平安扣。
男人眸子微眯,下意识伸手碰了一下。
谁知沈时葶反应这样大,活像叫人抢了命根子,当即连手带玉的紧紧捂住,那皓月似的眸子都瞪大了些许,她嗓子吞咽一下,道:“世子,这个,不是已经赠我了吗?”
他有说,要拿回来吗?
碰一下,至于吗?
四目相对,静谧无声。
半响,男人嘴角徐徐挑起,竟是十足不要脸地道:“哦,我反悔了。”
沈时葶呼吸一滞,却仍不肯松手,僵着头皮道:“世子……”
最后一个音落地,马车恰好踩过一个小泥坑,她整个人趴在了陆九霄腿上,那簪在她发间的银钗瞬间脱落,一头如墨如锦的乌发顿时散开。
同时,“咚”地一声,沈时葶脑门磕到了榻几上。那一下不可谓不疼,她红着眼仰起头,泪朦朦的……
像是戏本子里,至纯至欲的白狐精。
专会勾人心的那种。
面面相望时,男人眼角的笑意渐渐退却,薄唇轻启,没头没尾地低语道:“我看看。”
沈时葶也不知他要看甚,正要爬起身时,腰间一松,那在腰间箍得紧紧的绸缎登时松解。
她还来不及起身,男人的手掌便押在她后腰上,生生给她摁了回去。
随即,背上一凉,小姑娘下意识挣扎了两下,又被陆九霄一掌给拍老实了。
陆九霄眸色微暗,指腹在她背脊上下摩挲,柔白,光滑,没有参杂一丝碍眼的青痕紫痕……
甚好。
他掌心的力道松开,也没再要抢她腰间的平安扣。沈时葶咬着唇系上腰带,马车一停,她逃似的跑了。
陆九霄勾了勾唇,啧,那夜投怀送抱的时候,她可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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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沿路而返,他靠着榻几闭目休憩。
途径迎安大道时,一阵风将车幔吹开,陆九霄睁了眼,恰见林立铺面之间,那横在街边的告示牌。
上头贴着无数泛黄的告示,和几张陈年的通缉令。其中一张画着人像的,若仔细瞧,与方才那密室中瘦得脱水的活死人足足有七八分相似。
此人名唤高寻。
贺忱旧部,曾经的军府参军。
役都一战弃逃,各州府悬赏白银百两,予以通缉。
…
很快,马车便停驻在玺园门外。
陆九霄弯身下车,径直入内。
而那头,石妈妈拉着沈时葶,满眼尽是期待,急不可耐地问道:“陆世子带你去哪儿了?”
毕竟,陆九霄还是头一回将她这花楼里的姑娘带出这扇门,实在让人不能不多想。
他莫不是,想替这丫头赎身?
思此,石妈妈那双豆子大的小眼睛瞬间迸出一道光,面上含带了丝讨好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