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一个充满惊喜的声音从二楼传来,很明显是个小孩子的声音,她正在一边拍着栏杆,试图吸引身后的人的注意力,一边对湄拉疯狂挥手:
“小美人鱼,是小美人鱼!温妮姐姐来看!是小美人鱼!”
的确是住在海底的亚特兰蒂斯人,也的确有一头红色的长发,甚至还穿着跟小美人鱼的尾巴颜色如出一辙的作战服的湄拉,终于感受到了奥姆在面对自己的诡辩的时候的感觉:
哪儿哪儿都不对劲,但愣找不到反驳的点。
更要命的是,温妮还真的从二楼探出头来,和湄拉直接对视上了。
那一瞬间,湄拉发现,自己好像乌鸦嘴了一下:
她在和奥姆有模有样地说“温妮的精神状态可能不稳定我们不要吓到她”的时候,是真的、真的没有想过,如果温妮真的忘了他们该怎么办?
一瞬间湄拉感觉周围所有的事物都远去了。
她不再是什么黑暗联盟编外成员,不是曾经掌握过海神三叉戟的七海之王,不是亚特兰蒂斯的海后也不是光照会的一员,她还是很久很久之前那个徒有力量,却连自己最亲密的人都保护不了的无力的家伙。
曾在遥远的中东沙漠上掀起的万丈怒涛从未有一刻在她心底真正平息,愤怒与悲伤组成的潮水褪去,露出的不仅有裸露的砂岩,还有……
“——你好。”温妮从二楼微微弯下腰来,行了个类似鞠躬礼的礼节。
在猝不及防的对视之后她避开眼神,没有直接看着湄拉,而是只看着湄拉身前的一小块地方,这样既不会让被注视的人感受到过分突兀的打量,也不会让人有种在被眼角余光蔑视的失礼感,配合着怀中小姑娘的笑闹声,她礼貌地开口问道:
“请问你是爱丽儿吗?”
——咆哮的怒涛跨越时光经久不息,却在这一声全然陌生的声线与经年不改的温柔里陡然平复:
忘记就忘记了吧,总比见不到要好。
友谊可以再次缔结,记忆可以重新塑造,只要我最好的朋友能够实打实地活着回到我身边,就比什么都好了。我知足了。
于是湄拉深呼吸了一下,忍住眼中的泪意仰起头,展现出她最好看的笑容,对温妮笑了笑:
“我是。”
——然后堂堂亚特兰蒂斯海后就被刚刚那个小女孩拆台了:
“可是爱丽儿在和海底巫婆交换了双腿之后不会说话!”
对陆地童话的印象依然还停留在温妮当年带回来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书上,因此完全不了解童话细节的湄拉:啊这???失策失策,纯属失误。
结果这小姑娘想了想,又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局面中,毕竟湄拉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乍一见到这样异于常人的家伙之后,心中还有个童话梦的小女孩恨不得第一时间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人鱼故事都套在湄拉身上:
“……可是你又这么好看,你一定是公主没错呀。”
湄拉认真地看着温妮,笑吟吟道:
“因为我遇到了个善良的小女巫。她不光教我来到陆地上,又教给我许许多多东西,还保护了我和我的亲人。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取走……”
她停顿了一下,将温妮茫然却无忧无虑的神情收入眼底:
“……因为我要付出的全部代价,她都瞒着我,自己一个人承担了。”
“那这个善良的女巫一定是你的好朋友!”小女孩顿时被湄拉说的这个半真半假的故事感动得眼泪汪汪,要不是温妮还在后面拉住她,她恨不得把半边身子都探出来听湄拉讲故事:
“那后来呢?小女巫又怎样了?”
“小女巫替我付出代价之后,忘记了所有的事情,甚至都不能回到海底了。”湄拉定定地看着温妮,缓声道:
“但是我不会放弃的,因为这也是她教给我的东西之一。”
“就算她忘记了我,我也永远记得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只要她还需要我,我就一定会出现在她的身边。”
温妮恍然间有种错觉,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红发女子讲的,其实不是虚构的故事,更像是将她曾经经历过的事情略微艺术加工了一下,说给自己听的。
“是的,她是。”湄拉将三叉戟在地上顿了一下,一股水流温柔地在栏杆底部轻轻一卷,将听故事听得都入迷了的小姑娘轻轻推进了温妮怀里:
“注意安全,别让人担心呀。”
等温妮把她抱到安全的地方,再抬头望去,发现刚刚的那位红发女子已经像她来的时候那样,蓦然出现又蓦然消失,只有不远处的河流上,依然回荡着一圈圈的波纹。
【问:一觉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其实已经死掉了,但是又活了一遍,然后又死掉了又活了过来是怎样的感觉?】
【邵云,刺客大师之一,先行者之盒持有者之一:谢邀,我感觉挺不错的,希望这样新奇的体验可以多来几次。】
【阿泰尔·伊本·拉阿哈德,刺客大导师,重建刺客兄弟会之人:……不了谢谢。】
不知道世界融合的时候究竟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总之邵云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以“活着”的状态出现在了现代,诚实地说,那一瞬间她的确有点受惊。
在“死而复生”这样的事情都发生了之后,如果说还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再次啧啧称奇的话,也就是以下三点了:
第一,这个全新的世界里没有刺客和圣殿骑士的存在。
第二,她现在全新的身份是个大学导师,还好巧不巧地和大导师阿泰尔·伊本·拉阿哈德是同事——说实话这的确让人挺紧张的。
第三,邵云导师手下最近刚分过来个学生,全名叫温妮弗雷德·琼斯。
按理来说,这些学生还没考研究生之前是用不着分配导师的,大家会和和气气挤在一团度过四年,有进一步深造意向的人在成功通过考试之后,才会在新学校里见到自己的导师,从此过上在“我的发际线又靠后了我真的要秃了生发水都救不了我”,和“我不能再熬夜了再熬就要猝死了但是我的论文还没写完”两大地狱间来回蹦迪的生活。
但这的确是个特例,毕竟她不光是拿着奖学金和助学金、用近乎免费的方式读的大学,更是凭着过分优异的成绩第一时间就把自己以后要进修的路给定了下来:
这样的话,提前给她安排个导师也没什么吧?
——然后邵云在满怀期待地和温妮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又收到了惊喜/惊吓二连击:
这个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她的学徒之一的小姑娘失忆了。
不光失忆,还连带着把自己给还原出厂设置成了单身状态。
其实最后一条没什么,邵云痛苦地想,毕竟刺客兄弟会里一堆单身狗,父慈子孝什么的就更不用指望——此处特指肯威一家——但当你跟你的小学徒在快乐聊天的时候,一不小心开了鹰眼,然后发现有个蓝色人影在不远处的地方不知道等了多久,这就很折磨人了。
文雅一点说,这就是“虐单身狗之事莫舞于我眼前”;不文雅一点说,就是“你们为什么还没搞在一起?”
不过邵云饱含智慧的东方女性人设不崩。
她凭着无人能及的定力直接把夜翼给忽视了过去,并坚强地、视若无睹地指导完了温妮所有的论文后,才貌似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
“是不是有人在等你?”
——这个问法有讲究,真不愧是当过一段时间名不副实的宫妃的邵云:
如果温妮说“是”,那么很明显他们中间就只差一层窗户纸;如果温妮表现出茫然的神情,说她什么都不知道,那邵云就不得不扮演一下坏人的角色把人委婉劝走了。
就算两人之前曾经两情相悦过,但在一方无知无觉的前提下,另一方还要在失忆的人无知无觉、甚至不曾告知的情况下跟过来……
往好听的方面说,这叫浪漫;往不好听的方面来说,这是跟踪。
结果温妮的反应出乎邵云的意料。
她很明显对此一无所知的样子,可在往窗外看了看后,慢慢脸红了,把一个即将出口的“no”的唇形硬生生扭曲成了“yes”,很明显两人之前曾经见过。
——好极了。邵云在心里摆了个面无表情的阿泰尔式的脸,心想,痛哉惜哉,我的爱徒看来要英年早婚。
不过明面上她肯定不会这么说。
于是邵云啪啪啪地鼓起了掌,和【海豹鼓掌.gif】颇有几分灵魂上的相似,这个来自吃瓜大国的刺客导师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精神贯彻到底:
“恭喜你啊小可爱,看,你有了一名追求者!”
——什么是煽风点火的极致?
——把一看就是双向的人硬生生变成单向的“追求者”和“被追求者”的关系,这就是煽风点火的极致,可谓好一把软刀,杀人于无形。
然而温妮完全没有被带歪的迹象。
用表情包打个比方的话,现在无非就是从邵云想要看到的【奇怪的追求者增加了.jpg】变成了温妮的【我喜欢的追求者增加了!.jpg】。
甚至为了表现她发自内心的真挚的喜爱之情,还得多加个感叹号上去。
然而邵云绝不认输。
扩写一下这个句子,就是秉持着“一日为师终身为母”东方传统观念,于是很顺利就把自己代入长辈模式,不想看到自家小姑娘这么快就被外来的鸟儿给叼走的的刺客大师绝不认输。
于是邵云立刻把阿泰尔大导师给抬了出来。
众所周知,阿泰尔·伊本·拉阿哈德,直男中的直男,这已经不是用钢铁这种金属可以形容得通的了,简直就是钛合金,是金刚钻。
能得到如此评价是有原因的,可以参见他和他日后的终身伴侣、当时还处于立场敌对状态中的圣殿骑士玛丽亚单独相处的时候,他做出了何等令人窒息的操作:
他去跟玛丽亚谈哲学。
在身为刺客和圣殿骑士的两人难得单独相处的时候,当时的气氛甚至可以称得上和平,面对着一个对他隐约有些好感的姑娘,阿泰尔未尝没有心动——
于是他去和玛丽亚,谈恩培多克勒与阿尔肯迪的哲学。
可以说这是个很正直,也很令人迷惑的操作。
邵云在明面上说得很好听,“请大导师给正在迷茫中的后辈一点启发”;事实上没错,她的目的只有一个:
阿泰尔大导师!我需要你那套谈恋爱就等于谈哲学的理论!
让一个当年竟然能凭着哲学——是真正意义上的哲学——和有好感的女性之间打开话题,最终甚至还能成功策反圣殿骑士并结婚的刺客大导师来指导迷茫中的后辈,这简直就跟“程序员写了个乱七八糟却又能成功运行的程序,但是这个程序无法被拷贝到另一台机器上正常使用”一个道理。
结果谁知道温妮竟然还真的把阿泰尔的这句话听进去了。
于是当天下午,她在上了机车后座,抱着迪克的腰的时候,问了这么一句话,也就十分顺理成章了:
“你听说过恩培多克勒吗?”
夜翼:???
“哲学家曾经说过世间万物皆是从最简单、最原始形态而生,没有双臂的手掌,没有躯干的头颅,没有面庞的双眸。他坚信随着时间的流逝,所有简单的形态连接到一起,最终能创造出我们面前所能看到的多彩生命。很有意思吧?”
夜翼:……不,等等,我完全听不懂。
然而邵云的计划根本没有落到实处。
黑发的英俊年轻人轻轻为温妮整理了一下她有些凌乱的长发,很坦然地承认了:
“我听不懂,亲爱的。”
“但是一想到正在跟我说话的人是你,我便什么都喜欢听。”
邵云:???啊这???这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