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顶上和墙壁上有不少摄像探头。
尽管穿着防护服,感觉不够灵敏,但我还是能感受到里面的空气跟外面明显不同。这里面湿度极大,雾气沉沉。
但真正让这间屋子产生朦胧之感的,是一面玻璃墙。
汉斯并没跟着进来,他在外面等我们。我和老谢跟着沈新,走到那面玻璃墙跟前。隔着玻璃,我看见里面有人。
那些人也穿着防护服,但跟我们穿的不一样。他们的防护服是银色的,看起来非常厚实,像宇航服。他们的头上戴着头盔,头盔上有一面玻璃,可以看见里面的脸。有几根管子从头盔上探出,从后颈处,接入跟防护服几乎连为一体的背包。那些人从头到脚,全罩在一个封闭的呼吸系统里。
玻璃屋当中,有个宽大的长条形台子,上面陈放着一堆东西。围着台子走来走去的工作人员,像是为了从每个侧面、每个角度都能看出一些问题,不断调整位置进行观察,有的还在本子上做记录。台子上方,悬着几只如同超市果蔬区使用的喷水头,不时向下喷出雾化的液体。
沈新向我示意,让我注意看里面台子上。
*
因为完全被白雾笼罩,看不清那台子上是什么状况,但就在这时,玻璃屋里的喷雾暂停了。雾气渐渐稀释。
在那台子上摊着的,居然是一具人体。人体身上覆盖着薄薄一层布,因为沾了水汽,布是潮湿的,紧贴着身体。但那具人体的脖子以上,两条胳膊和小腿都露在外面。灯光下,那人的脸就像死人一样苍白。
我感觉呼吸困难,手脚冰冷,浑身像上了蜡一样僵涩,难以动弹。
虽然没有了头发,头皮光滑得像煮熟了,剥了壳的鸡蛋,但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像尸体一样摊在台上的,正是老鬼。这真让人难以接受。
老谢只看了一眼,就把头转了过去。沈新伸出手,拍了拍我肩膀。我猜她是在安慰我,让我别难过。
我明白了,老鬼就是鱼头孙一直查找的污染源。
我强迫自己睁大眼,打量着与从前大不相同的老鬼。他不再黝黑粗糙。从头到脚,他的皮肤十分光滑,看不见一根体毛。我敢说,刚生下来的婴儿都没这么细嫩的皮肤。他的胳膊和腿也跟从前不一样,像被剔去了骨头,修长,绵软。他的手掌也变得很长,五指间隐约可见臃肿的皮坠,形同鸭蹼。他的胸脯微微起伏。
因为这个发现,我终于控制不住了。
我用手拍打玻璃,高声朝里面呼叫。老谢和沈新试图阻止我的行为,但制止不住。接着,有几个穿着跟我身上同款防护服的壮汉冲了进来,用力扭住我,把我往外拖。我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冲进来的。
我依依不舍,回头向玻璃屋看去。那时,台子上方再次开始喷雾。我看见老鬼苍白的脸上,仿佛有两道晶莹的泪痕。
那几个人把我扭送出玻璃门,示意我离开。沈新跟他们说了几句什么,那几个人就转身回去了。他们回到了玻璃门里面。
在过厅脱去防护服,准备离开时,我感觉胃部不适,开始呕吐。他们在那里等了我一会儿,然后汉斯把我们带上楼,找了个地方,以方便我清洗。我的衣服上倒没什么,但鞋子和裤脚都被自己的呕吐物弄脏了。
本来还想让我休息一会儿,但汉斯说,黎先生已经在等我。
“我现在谁也不想见。”我沮丧地说。
“不过,东子......”老谢犹豫着,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
“如果真相就是这个,知道了又怎样?”我心里本来有许多话,却突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想,我暂时大概只会说一些毫无意义的话。
“是的,我知道。”沈新吁了口气,把一只手温柔地放在我肩上,轻声细语的说,“你接下来要面对的,可能比刚才看见的情况更糟。”
“不,不会......”我使劲摇头。
“听我说,这就是真相。但却并非全部。如果你还没做好准备,当你见了黎先生,当你知道所有真相之后,恐怕会更难以接受。”
“还有什么?”
“跟真正的灾难相比,你刚才看见的,不过是一个人的悲剧。想想看,如果人人都变成这样,这世界将会是一幅什么景象?”
“老鬼到底怎么样?”
“他们在救他。”说着,沈新摇了摇头,“不过,可能没什么用。你应该记得在毛鑫身上发生的事。我想,结局不会有什么不同。”
“为什么把他留在这里,而不是送去医院?”
“你必须要知道,他留在这里,比去哪里都更安全,更有希望。”
“真的?”
沈新对我点了点头。
“那好吧。我想,他大概还没说谢谢。我代他说,谢谢了。”
“要道谢的,应该是我们。”沈新长吁一口气,语重心长的对我说,“这件事的始末,你很快便会知道,届时你自己决定是否参与接下来的行动。不过我希望你了解一个事实,你是到目前为止,我们最大的希望。”
“我,是你们的希望?”
“是的。”沈新的脸上露出微笑。
“好。走吧,别让人家失望。”
我忽然意识到,幕后真相可能就握在那位黎先生手里。他才是这一切真正的知情者。我应该立刻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