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在哪见过有人也是这副打扮。
那人看了我一阵,忽然透过面罩,传出一句问话:“你感觉怎样?”
他说的是普通话,但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很难听,很古怪。
“我很好。”我说,“我这是在哪?”
“安全的地方。”那个听起来让人恨不得想割掉耳朵的声音说。
“不是医院?”
“不是。”面罩里的人说,“医院对你来说,暂时还不安全。”
“哦?为什么呢?”
“你还需要点时间。”
“需要什么时间?”我听得莫名其妙。
“恢复的时间。”
“躺在这里,就能恢复?”我笑着问。其实我很想说,赶紧把我送医院还来得及。不过,我这会儿倒也没感觉身上哪里疼痛。可能麻木了。
“你不需要去医院。”那人继续说。
“为什么?什么意思?”
“你跟他们不一样。”
“跟谁?有什么不一样?”我越听越糊涂。
“外面那些人。你跟那些人不一样。”
“我为什么跟外面的人不一样?”
“因为你是我们的人。”
“你们?你们是谁,是什么人?”
“你的家人。”
“你们是我家人?别搞笑了。”
“我不认为这好笑。”
“哈哈哈,你已经快让我笑死了。”
“我知道你还不能接受这点。不过没关系。”那人语气轻松的说,“反正也还不到时候。你只需要记住我今天说的话就行了。”
“记住你说的话?”
“感觉很好笑,是吗?你记住,像这样的事不能一而再发生。你的身体构造很特别,在尚未发育好之前,容易受到破坏。所以,别再发生这样的事,别再让自己受伤,否则会很麻烦。”
我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这时,我看见那人朝我伸出一只修长的,戴着手套的手,做出抚摸动作。接着,我眼前变得模糊起来,就像有眼泪正在不断涌出,影响了视线。我看见那人的身影开始不断闪烁,就像泛着亮晶晶的波光。我看见四周的墙壁和顶上的白炽灯熠熠生辉,亮了起来。
“见你的鬼。”
我还想再骂几句,可张不开嘴了。
*
我好像睡着了。
在迷蒙中,我看见从外面又进来一人。那是个穿着雨披,帽子几乎完全把脸遮住的人。那人身材纤细,脸上戴着口罩,分不出男女。
“他怎么样?”进来那人问。他(她)嗓音古怪,就像经过了变声。
“很好。”起初跟我说话那人回答道。
原来那人还站在那里。他的声音听起来仍是那么刺耳。
“他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刚进来那人问。
“不,不是这么说。正确的说法,应该说他还不知道自己可以是谁。还不到时候。再给点时间,他会知道的。”奇怪的,沙沙作响的声音说。
“他不会对自己具有双重记忆产生疑虑吗?”
“不用担心。我知道你担心这个问题。不过,请不用担心。”
“您也说过,他情况特别。”
“没错,他是很特别。他身上有许多与众不同之处。但没必要担心,我做这样的安排,也是为了寻找答案。”
“好吧,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按计划进行。”
“那我的身份?”
“你有很好的身份。那个身份很有利。”
“好,我知道了。”
接下来,他们的声音渐渐模糊。对话停止了。
我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睡着了。可能看起来像是。对我来说,现实和梦境有时候很难分清。四周很安静。我再也没听见有人说话。我的眼睛早就闭上了,但耳朵可没闲着。我突然听见自己粗重的鼻息声。我在打鼾。
我的脑子活动起来,就像彻底清醒了一样。
我开始认真反思,回顾这段日子以来的经历,发现自己居然会碰到那么多不合逻辑,有违常理的怪人怪事。而那些事,大部分人碰上一件都叫奇遇。更不可思议的是,面对那些与客观现实明显相悖的事情,我不仅不感觉抵触和抗拒,反而一直在试着去理解和接受。这让我感到困惑。
若不能找出合理解释,我想,发疯只是早晚的事。
我当然也想过,就像老谢和小强他们说的,我这种情况,也许是龙桥河地下那段经历留下的后遗症,是大脑神经功能受损导致的记忆失真,也就是人们通常在骂人时所说的神经病(精神病)的一种。这种病在医学上的正式叫法,好像叫作精神分裂。所以我想,在那次行动中,我们可能遭受了比脑子里记得的情况要严重得多的打击。我们受了重创,但我却不记得了。
我这种一边呼呼大睡,一边天马行空思绪万千的状态持续了很久。后来我都开始糊涂起来,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睡着了,而梦境却太真实。
再次醒来时,我发现已不在原来那个地方。这是个二十平米左右,正常大小的房间,离我躺着的床不远,贴着暗纹墙纸的墙上,开着一扇推窗。窗框是木质的,刷着白漆。窗外阳光明媚,树影摇曳。
我现在是躺在一架两边有扶手的钢架床上。这种床可以折叠,能将其中一头摇起来,方便人靠着坐。医院里多采用这种床。
我还有个惊人的发现。我身上的绷带都拆了。我的头上,胳膊上,包括肚子上都没有绷带。我的伤全好了。我从床上坐起来,撩开衣服看。我的肚皮上连个伤疤都没有。我摇了摇脑袋,认真再看。没有伤疤。回想自己的经历,我感觉疑窦重重。我注意到,床对面墙上有电视机,于是赶紧找遥控器。我要知道,当前是何月何日。
这种怪事,可不是头一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