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古怪,口中常有愤世嫉俗之语,在某些问题上,比年轻人还容易冲动,这也是让人难以把握他真实年龄的一个原因。
“有什么发现?”我走到他跟前问。
鱼头孙没有带渔具,所以他是专程来调研的。
“你看那里,”他指着那片有两个足球场大,由插入江心的礁石与江岸围成的江湾,语气凝重的说,“注意观察。”
“没有什么异常。”扫了一圈之后,我说。
“所以我说要仔细看,”他指着那团城市管网出口形成的浊水区,“这两天情况已有所缓解,但每天依然会有几十条死鱼。”
“哦,我看见一条,不,是两、三条。”
“没错,就是这样,就在那地方。”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我已经跟踪监测了一段时间,这种情况每天出现两次,每次持续一两个小时。”
“你是怎么发现问题出在这地方?”
“你大概很久没来这里钓过鱼了吧?”
“对,今年还没来过。”
“我最近天天到这里蹲守,给来钓鱼的朋友打招呼,劝他们离开,近期别到这里钓。好几天了,没什么人来了。但你看见了,问题依然存在。”
“所以不是有人下药,也不是因为电捕。”
“都不是。”
“那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很难解释,也是我来观察的目的。”说着,鱼头孙的脸上露出一股不屈不挠的倔劲。“我已经有了一个初步判断,”他指了指那个硕大的市政管网排水口,“很可能跟地下排水有关。”
“这么大的排污口可不多见。”我说,“难道是主管道?”
“我去了解过,你也可以找人再打听一下,”鱼头孙说,“这可不是标准排污管道,而是曾计划普及,但还没有实施的综合型管网。目前市里仅有几个大型地产项目,配合建了这种管道。地产那边,将其作为绿色生态牌在打,说是什么生态水冷循环系统。”
“哦,我知道,你说的那是一种夏季降温措施。通过抽入江水进入小区建筑循环降温,达到少用空调,甚至不用空调的效果。这是一种建筑业比较前沿的硬件设施,我家小区地下就埋有这种管道。可这跟市政管网有何关系呢?”
“可能是某种形式的配套工程。”
“是的,这种梦想,仅靠企业是难以实现的。”
“错,那不是什么梦想
,只是销售噱头。据我所知,目前参与这项工程的楼盘尚无一家将其投入实用,不过是售房时的宣传口号。”
“照这么说,这是一个污染物未经处理直接排放的事故?”
“令人费解的就在这里。”鱼头孙带我跳到靠近出水口的一块礁石上。就这么一会儿,水面上已经漂浮着六七条死鱼。
鱼头孙所谓令人费解的,是指那些鱼的死因。他捡了根棍子,翻拨着一条死鱼,叫我看。我发现那鱼身上有明显的切割伤痕,看上去非常致命。
这些鱼死于更大体型掠食鱼类,或某种以鱼类为食的动物攻击。从近期广泛出现这种情况来看,攻击者不仅非常凶猛,而且数量庞大,无孔不入。这让我想起,去年就有媒体报道,有外来物种侵入本地水域,险些造成生态灾难的事。近年来,因为不懂生物常识的爱心人士随意往江河湖泊里放生,一些被当做宠物引进的外来物种在淡水水域肆意繁衍。由于在这里没有天敌,这些生物很快便泛滥成灾,几乎对本地生物种群造成毁灭性打击。
“你不觉得这里面有问题?”鱼头孙问我。
“外来生物入侵?”
“看起来像是,”他摇了摇头道,“可既然鱼塘里也是同样的情况,这就不太说得过去了。首先,这不是单一事件。出现在鱼塘里的凶手,也同样出现在自然流域,它们不受限制。”
“也就是说,数量很多?”
“不那么简单。”他接着摇脑袋,好像对此很难理解,“如果只发生在自然水域,还说得过去。可那些出事故的鱼塘都是封闭的养殖塘。你也知道,鱼塘老板是生意人,受了如此严重的损失,肯定会查找原因。若是有外来生物入侵了鱼塘,肯定逃不掉,早被清出来了。”说着,他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我去做过了解,好些塘子都清塘了。但你听说过发现作案者了吗?”
“也许是两栖生物,并不栖居在水里。”
“虽然这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可让人难以相信。两栖生物很难隐藏自己的行踪。出事故的鱼塘中,大半都装了视频监控。”
“万一它们只在夜间捕食呢。”
“鱼塘老板难道没意识到这点?没人愿意白白损失一两年的投资。”
“那么,你刚才说,怀疑市政管网?”我指了指不远处的出水口,想起鱼头孙最初的判断,就想知道他对这件事到底怎么看。
“鱼塘引用的也是江水。”鱼头孙说,“得反过来,从源头查。我目前发现问题最集中便是在这种管道出口,这可能是事故始发点。排污管网里的水会经过污水处理厂,只有这种所谓先进的天然降温用水管道,不仅直径大,而且是无处理排放。据我所知,这种管道在长江和嘉陵江上都有。”
“可这种管道不是排污用的,而且目前并未启用。”
“是啊,”鱼头孙安静地盯着那处出水口,“但这并不表示,这种管道就没被用于排放废水,更不能保证里面没有受到污染。”
我觉得鱼头孙的话有些道理。根据现场频频出现死鱼,问题可能出自这种未经投入使用的大型下水管道。不过鱼的死因可跟这种猜测毫不沾边,它们应该是死于掠食攻击。鱼头孙说,这也是他感到难以理解的原因。
“如果能够对水质做化学分析,也许就能找到答案。”
“怎么说?”
“我有一种猜测,”他想了想说,“假设被污染的水是从这里出来,但这种污染并不直接致命,而是会激发出某种生物野性。”
“你是说,大批死鱼是因为自相残杀?”
“也不是没这种可能。”
“这情况应该跟政府部门反映。”说着,我忽然打了个哆嗦,接着问,“这种污染,该不会对人体也有同样影响吧?”
“目前还看不出会发生这种情况,但的确是个隐患,”他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发现问题的严重性之后,我就跟市政府反映过了,他们说,相关部门会妥善处理。都是老一套,环保工作,依然不是重点。”
“现在还是比较重视。”
“停留在口头上而已,”他叹了口气,“需要的是行动,不是口号。”
“假若真是水污染,会怎么样呢?”
“记不记得天源化工厂搬迁时,发生的化学品泄露事件?”
“记得。当然记得。当年那是多大的事啊。”
他说的,是一场震惊全国的意外事故,曾对两江水质造成过严重污染。自从化工厂搬离主城,那种事就再也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