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跟网上这些自命不凡的人交流,我有经验,既不能托大,也不能太巴结。上去就“大侠”、“前辈”,人家根本不拿你当回事,也不愿好好跟你谈。如果想彼此谈得起来,最好有个相对平等的姿态,得不卑不亢。
我主动跟他打招呼:“看来,老兄对古汉字很有研究。”
这位叫“续貂”的网友很快回了句:“谈不上,有空一起探讨。”
我问:“貂兄对古籀有什么见解?”
他马上回复道:“你这问题很空洞。”
“对对对,我想问的是,除了石鼓文和《史籀篇》中的223个字,还有没有可能出现更多早期大篆文字,甚至比那更早期的文字。”
“甲骨文啊,你不会不知道吧。”
“甲骨文我当然知道。不过,如果是出现在铜器上的铭文,肯定跟甲骨文没多少关系,而应该与钟鼎文比较接近。”
“发现的金文也有三千个,不少了。等等,你是说,有新出的铭文?”
“我在一本古书上看见有未曾见过的疑似古籀,拿不准。”
“书上都有了,还能是新出的?”
“不是一般的书,而且我保证国内大篆字库里没那个字。”
“是什么书?”
“宋版古籍《八庙怪录》。”
“老弟,吹牛虽然不用上税,但这里是古汉字交流论坛,没人听你瞎扯。”他打出这句话延后了一分钟。我估计他在这期间迅速查看了我的ID信息。我在这个论坛上的名字叫“水东流”,登记身份是学生,年龄二十一岁。
“我亲眼所见,古籍为南宋建本。”
“你该不会不知道《八庙怪录》是早已失传的书吧?你是想告诉我,手上有本已经失传的书吗?”
“那是本失传的书?”我
故意耽搁了一阵,才接着输入道,“我看到的居然是一本失传的书。”
“真有那本书?”
“我看见了。”
“牛逼!”发出这两个字后,“续貂”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若是私人收藏,这种情况也是有可能的。宋人喜欢研究金文,认为‘造书之初,象形之字纯作画像。’许多卓著的金石铭文研究成果,都记录于宋版。”
“书上没有对那个字的释义,就只说是祭文。”
“一个字的祭文?”
“金器残片上收录所得,残缺不全。”
我觉得自己的故事编得挺合理,暗自得意。
“能不能发给我看看你那文字?”
“我也正有这意思,想请老兄鉴定。”
“开小窗。”
我马上跟他转入私密对话。
“把你的字截图给我看看。”他在小窗里输入了第一句话。
“请稍等。”我回过去。
我把临摹自九檐风铃上的一个符号,也就是那幅“图”的八分之一,提前拍了照片,存入文档,这时截了个图发给他。
“就这个,头疼了我一个礼拜。”
他回复得比我估计的还要慢,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先去撒了泡尿。
“能直接拍那页书吗?”
“书不是我的,是在一个同学家看到的,只看了一眼。”
“你很有眼力。”
“怎么了?”
“这是好东西。你同学也不知道这个字的意思?”
“我问了,他家人都不知道。”
“好东西。”
“小弟才疏学浅,始终不解其意。因为喜欢古籀,故而将其临了下来。这几天也查了不少资料,殷墟甲骨卜辞、殷周铜器铭文、秦汉简牍帛书,只要是能想得到的都试着往上靠,均未能如愿。”
“不是。这字符虽有殷周金文某些特点,但绝不是。”
“果然不是金文,那会是什么?”我试探着问,心里已有些眉目。这人的见识不同一般,说不定有戏。我接着输入:“更早就是甲骨文了。”
“殷墟甲骨文根本不算早,才3500多年。”
“大哥,难道你还知道我国有比那更早的文字?”
“我相信是有的,可以对比一下其他文明。”
间隔了一会儿,他的下一条对话继续传来:“苏美尔人的楔形文字,出现时间在5000-6000年前。在这期间,难道我们的祖先没有文字?”
“我国最早的铭文在商代才出现,青铜器的铸造也不过4000年,如果有文字的话,应该不会早过甲骨文了。”
“你是在意载体吗?姜寨遗址出土的黄铜片和黄铜环,距今6700年,比青铜铸造史还早,又怎么说?”
“你是说,可能有尚未被发现的早期文明?”
“那可说不准,这个字符,也许就是很好的证据。”
“也许只是一个纹饰。”
“如果是,你也不会为此纠结一个星期。你这字符是宋版上记载的,宋人对金文很有研究,认为古文字来源,是从画像开始的。也就是说,如果还有更古老的文字,可以认为它是字,也可以认为它是图。”
“没错,象形字也可以说就是图。”
“我早就判断象形字的起源是在这个方向,笔画更丰富,含义更宽广,就像看图说话。只是从前我们见得太少,只当它是图,没想过其实可能错过了某种文字。这个我绝不会看错,我敢保证。”
“衡量是否为文字,还是要看能否组合成句,汇而成篇。”
“古人对文字的使用方法跟现在大不相同,行文表意也跟今天相去甚远。远的不说,文言文的表达就比白话文简略得多,十来个字就能构成一篇文章。要是还有更古老的文字,就像你给我看这种,只消三五个,就能以组图的形式完整表达今天一两百字的意思。”
“组图?”
“我最近在往这个方向思考。”
“我的哥,那你可厉害了。”
我心潮起伏,又跟他说了些相逢恨晚之类的话,然后就下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