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北集为毂水,浩荡向北。以姑臧城为中心,方圆数百里皆是由八河冲刷而成的平原。原野上沟渠网布,阡陌纵横,桑林稠密,村坞如棋,炊烟袅舞,鸡犬相闻。
建兴十年六月二十四日,雨后方晴,夕阳澄霁,云卷云舒。
一叶小舟自毂水下游溯水而上,缓缓行进在河汊芦苇间,持蒿人是个身材极为魁伟的黑大汉,一脸严肃,舟头站着一个穿着兽皮裋褐的健壮少年,口衔一节芦管,正摇晃着脑袋四处张望,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极感兴趣。小舟中部蓬舱内,坐着两个年轻女子,其中一个约双十年华,白衣胜雪,黑发如墨,娇容妍妍,秋波盈盈,另一个女子约十三四岁年纪,布衣围襦,著丫鬟梳扮,却是浓眉大眼,英气勃勃。
那小姑娘看舟头少年举目四望,神情如痴似呆,脸上偷偷一笑,折了一根水中的苇枝,倒过苇梢来在河中吸饱了水,然后兜头甩向那少年,随即闪身躲在那白衣女子身后,背向那少年,装作毫无干系的模样。那芦梢饱醮的河水将少年淋了个半湿,那少年慌慌地在舟头跺了跺脚,抖落身上的水珠,却将整个小舟晃得上下颠簸。
那少女吓得脸儿发白,紧紧抓着白衣女子的胳膊,高声喊道:“恶贼作死啊,想将船儿晃沉不是?”
那白衣女子却是一点也不惧怕,轻轻圈住那少女双肩,抬眼瞧着那一对横眉怒眼的少男少女,满眼的笑意。那撑舟大汉一脸严肃,仿若刚才的一切都未曾瞧见,但微微上翘的嘴角还是出卖了他。
那少年转过头来,说道:“小丫头片子,我就知道是你作怪!我还真想把你扔到河里去喂王八哩!”一面说,一面用手抹脸上的河水。
那少女哼了一声,转身扭着白衣女子的胳膊,道:“紫姊姊,此人便是一个大坏蛋,专门欺负我们!”
那白衣女子笑道:“你俩简直便是一对冤家,一路上也没有个消停。姊姊有你俩相伴,已然很长时日没有这般高兴过!”说着不禁抬眼看了看东南方向,仿若勾起了往日的回忆,沉默良久,轻轻一叹。
那少女小声道:“都是那恶贼惹事,我又没有惹他!”说着脸儿微微一红。
那少年却没有过多理她,兀自抹着脸上的水珠。这时小舟绕过河右的绵连青山,突的眼前一阔,一大片平坦的原野出现在眼前。在那原野的尽头,是一片皑皑雪峰,山下一座雄伟的大城在夕阳下巍峨耸立。那少年大叫一声,说道:“快看,前方有一座城!”那黑壮汉也看到了那座大城,手上不自觉地加快了撑蒿的频率。小舟的速度加快,朝着那座上游的城池驰去。离之越近,那城池在四人眼中越发高大。这座城东西宽约三里,南北长约六里,如苍龙卧于毂水之滨,除毂水外,其东南与西北皆有一条河流绕城而过,形成了一道天然的护城河。城墙高耸,门楼巍峨,城楼下商旅络绎往来,胡汉服饰各异,间杂其见,驼铃声远近声闻。
那少女见到眼前的熟悉的大城,兴奋得从船中跳起来,说道:“姊姊,凉州姑臧城到了!我们终于回来了!”
那短褐少年目视这座卧龙之城,也是胸怀激荡:“姑臧,我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