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根本不是淤泥,而是一个个被扒了皮似的人。有男有女,一个挨一个站立着。浑身血红,眼睛紧闭,嘴巴扭曲大张。脚像根须一样长在泥巴里,上身朝我挥舞着双臂。数万只胳膊一起扭动,像一层蠕动的虫子。
她的双腿被几个血人死死抱住,正一寸一寸往下拖。
身边没有武器,只有怀里抱着的头骨。她连连叫苦,拼命地向上划动着双臂,妄想挣脱那几只大手。
忽然银光一闪,血人的双臂齐刷刷断开。
她的身体猛的一轻,被一只手臂揽住朝水面游去。
拼命蹬掉缠在脚上的缠肢,抬头向上一看,揽着她的是沧海。他一手持刀,一手拖着她,正奋力地游着。
没等她松一口气,几只血人居然挣脱了河底的束缚,从四面八方气势汹汹朝我们压来。扭曲地张着嘴巴,露出稍钝却寒光闪闪的牙齿。眨眼血人的数量便翻了好几番,放眼看去,深蓝的河水里挤满了血红的身影,像一群闻到鲜血味道的嗜血蚊子。
千钧一发之际,沧海持刀往上一挑,轰的一声,周围溅起了无数白生生的气泡,什么都看不清了。他俩的身体猛地向上弹起,片刻摔落在河岸。
爬起身,紫彤顾不上全身拆骨般的痛,她慌忙爬到沧海身边查看他的情况。
果然,沧海躺在不远处,双目紧闭,脸色煞白,似乎已没了知觉。
紫彤赶紧让他背朝上拍出他喉咙里的浮水,又翻过他的身体对他进行人工呼吸。
沧海咳嗦出了几口水终于缓缓醒了过来,紫彤起身站到一旁,恨恨地问:“老板,你不是救我的身体去了,还来管我做什么?”
他慢慢坐起身:“紫彤,你在发脾气?”
这时候本该底气十足,可鼻子却莫名其妙地发酸,很想哭出声,眼睛里也腾起了朦胧的水雾。紫彤忙转身打量着周围,冷哼一声:“我哪里生气,还得谢谢老板救完别人后屈尊救我。”
他们是从悬崖上坠落的,令人惊讶的是,此刻头顶根本没有悬崖,而是片墨黑的天空,上面飘着丝丝血似的红云。
“我必须先救她。”走到紫彤身边,沧海敛眸,低声道,“人类的身体掉进忘川会立刻被忘川水融化,到时就算救了你你也只能在骨头里呆一辈子。再者,先救起你的身体,蟒蛇不会对她怎么样。要是先救起你,蟒蛇一定会杀死你。”
虽然他说得有理,但让紫彤难过的不止这一件事。不想把事情挑明自取其辱,她转移了话题:“好,我明白了。现在怎么出去?”
他脱下风衣拧干河水,说得轻描淡写:“魂魄喝过忘川水身上就有了鬼气,紫彤,我们可能出不去了。”
紫彤一惊,扭头望着他:“那你还跳下来,你傻啊。”
“哦~”他瞥向我,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声调,“你说老板,什么,傻?”
老虎即使俯身也依旧是老虎,撩虎须也要有个限度。紫彤有些心虚,忙辩白道:“老板,你听错了,我的意思是你大可不必管我。”
“老板不来,你被拖下河底,便要变成刚才看到的水鬼,永无超生。”
鼻子又开始发酸了,紫彤偏过头使劲抽了抽气,不让泪珠子掉下来:“那又如何,横竖你有喜欢的人,在上边呐。”
语调急促了许多:“不许胡说,”说着话突然伸手抓住紫彤的手腕,扯得她猛地转了个方向,正对着他微蹙着眉头的脸,“老板喜欢的是谁你不知道?”
这么说他是见一个爱一个的人喽,那以后他会不会把我也忘了爱上别人?
女人发起混的时候是没有理性的,紫彤想自己是气懵了,不受控制跟他顶起了嘴:“我又不是你,怎么会知道你是花心大萝卜,今天爱这个明天那个。还是痴情公子,把我当成别人?”
他的目光越发犀利:“紫彤,你是独一无二的,世上最美最好的姑娘。现在怎的这般自卑懦弱,拿别人和自己比?在我心里,紫彤就是紫彤,没人能取代你。”
沉默了半晌,他才缓缓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喜欢朝霞跟喜欢晚霞不冲突。”
他这样是承认了有关魔女玫瑰那些诡异复杂的前世故事吗?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紫彤木然说:“可朝霞和晚霞是不一样的。”
“同一片天空的美景,有什么不同。”他的语音急切依旧,“也许正午的阳光会刺眼,但只要是这片天空的美好景色。云彩,彩虹,叫人怎能不爱,而且那份爱只会越积越多。”
紫彤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抿着不说话,但鼻腔中想哭的感觉却渐渐平复了下去。
他再说:“如果我不爱你,救出你的身体也就够了。按你的逻辑,不管是东风飘雪还是紫彤,只要拥有那具身体,在我眼里便是一样的。我为何还追到冥界,听你说这些糊涂话。”
他说得很有道理,紫彤的心情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但就在这时,他冷哼一声,语调骤然骄傲地上扬:“这样辩解真傻我不想多说了。反正不管你听不听得进去,这辈子你都得跟我在一起。”
他第一次这么温柔,跟紫彤说话时也难得带了些央求的味道。但好景不长,才几句话他就露出了本性。噎得紫彤转头看着他:“你……”
可他似乎很满意这样的反应,轻轻一笑:“走,去暖和一点的地方。”说着就要来来拉紫彤的手。
要是此刻服软太没面子了。往后退一步避开他,紫彤撅撅嘴:“我自己走。”
把刀鞘伸过来:“拉着它,不许松手,敢松手我就扛着你走。”
跟沧海在一起,哪敢得寸进尺?她只得不情不愿地抓住了刀鞘。
跟在他身后,顺着芦苇最深处往里走。紫彤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也不想开口问他,只是跟在他身后默默地走着。
越往芦苇丛里走果然越暖和,身上的衣服很快就干了。
做魂魄这么久,紫彤很久没吃过东西也不觉得饿。可在芦苇丛中走了一会儿,肚子便咕咕地乱叫起来。身体也出现了虚弱无力的症状,脚像灌了铅似的越来越重。
又忍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她小声道:“我饿……”
他停住脚步,将刀鞘从她手中抽了回去。顺势拔刀一挥,再收刀回鞘,周围的芦苇倒了一大片,在地上铺成了一层厚厚的毯子。
“坐下歇会,我去给你弄吃的。”
坐在厚厚的芦苇上刚歇了一气,沧海就回来了。蹲下,将手中的东西递给紫彤:“吃。”
看着他手上的两团黑球,紫彤愣住了:“这是,泥?!”
“尘归尘土归土,天下所有的东西都会化为尘土,食物也一样。你我现在是鬼,
“鬼就吃土。”像是给紫彤做示范,他拿起一个泥球塞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起来。
见状,紫彤犹犹豫豫地拿起另一个泥球,小心翼翼地放进嘴巴。
没有泥土的腥味,反而奇特的清香味道,嚼着嚼着肚子就有了饱腹的感觉。
见她吃完泥土,沧海笑笑:“我眯一会儿。”
说完背对着紫彤侧躺在芦苇花上面,没多久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紫彤也躺在芦苇毯上,静静地盯著上空。温暖的芦苇银光微微闪烁,红云缓缓地在天空游荡着,一切美得出奇。
如果沧海不救她,她就看不到这样的景色了。
可他……
委屈、不满,还有喜悦等情绪在胸口此起彼伏,幸福和担心在脑海中轮番交织……
扭头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天,心一横,一咬牙,紫彤翘起身整个人压到他身上。
他睁开眼睛,惺忪地看向紫彤。
紫彤嘴唇贴着他的耳朵,斩钉截铁地说道:“把我害得过不成正常日子,你要付出代价。我不管你怎么想的,这辈子你只准喜欢我,你必须让我成为你的妻子。”
他浑身一僵,盯着紫彤的眼眸先是沉静墨黑如深渊,然后跳起了簇簇火焰。
紧紧将紫彤搂进怀抱,声音发抖:“我……只爱紫彤。”说完火热的双唇,将她的话语完全封在了喉咙中。
……
周围的芦花微微晃动,芦花散发的银光如痴缠的长发,缓缓地荡漾着,美到极致。
……
只要和他在一起,就算永远被困在这种地方做鬼,紫彤也愿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