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鞭彻云霄,皇宫庄严肃穆,鼓声乐音从重宫明楼中传来,慑得人屏气凝神。
宁晋身着殷红朝服,臂袖盘流金绣的云纹,身后跟着凤鸣王宁祈和何湛二人。朱门玉阶,殿宇流金,何湛随宁晋一步一步踏上长阶,文武百官列于两侧,文左武右,行跪礼,目送宁晋入大殿。
殿内正中的龙椅上坐着那位睥睨天下的王者。宁晋与他四目相对,静默片刻。
宁祈先跪下,何湛低着头亦行跪礼。宁祈禀道:“臣弟幸不辱使命,将三皇子安全护送回京。”
殿内官员下跪道贺:“臣等恭迎三皇子回朝。”
小太监先行宣旨,宁晋才堪堪跪下听旨。景昭帝册封三皇子宁晋为睿王,赐居睿王府。
恭慎敬慧曰睿。
宁晋接旨后,群臣再拜。
景昭帝正坐龙椅上,锐利的眼眸有些慈光,冲宁晋招了招手:“你,到朕跟前来。”
宁晋先是僵了片刻,继而上前去。景昭帝握住宁晋的右手,宁晋单膝跪在龙椅前,眼眸沉邃,不出一言。景昭帝轻轻摸了摸宁晋的头:“吾儿,受苦了。”
宁晋的容色没有任何波澜,用公事公办的语气答:“雍州很好。”
“父皇对不起你母亲,对不起你。往后你想要什么,就跟父皇说,父皇以后再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他没有什么想要的,如果当真要说一个的话...
宁晋说:“儿臣想让皇...父皇见一个人。”
宁晋望向阶下,景昭帝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两道灼灼的目光聚过来,何湛暗自舒一口气,起身再拜:“草民何湛,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是雍州的官,未有皇上旨意就随宁晋来到京都,无官无职,自为“草民”。
景昭帝身子一直,定定地看着他:“何湛?”
“草民离京已经十年了,不知皇上可还记得草民?”
许久没得到回答,宁晋轻轻握了握景昭帝的手,景昭帝才回过神来:“...记得。忠国公他于朝堂上含冤而死,皇姑姑她...朕以为你也...”说话之余全是叹息,景昭帝问:“这么多年,你都去哪儿了?”
“草民去玉屏关参军,镇守靖国边疆,一心为兄长赎罪。只是不想竟能有幸在雍州见到三皇子,上天垂怜,竟让草民有机会再回到京都,得见天子龙颜。”
宁晋说:“儿臣在雍州的几年,承蒙三叔照拂,有他一直在儿臣身边,儿臣才能安全回京。”
言下之意,皇上怎会听不出来?
皇上当堂令人备了笔墨来,写诏书曰:
“忠国公在世时为国为民,慎独持恭,仁德忠良,为我朝之栋梁。然世道不仁,遭奸佞构害,终以死明志,保后身之清名。其三子何湛秉国公遗风,大义可嘉,特授尔承国公爵位,克己慎行以彰仪表,惟忠惟德以作贤哉。钦此。”
“臣谢主隆恩。”
殿中百官道贺,是真心是假意,何湛皆不在乎。手握圣旨,这一世他是身世清白的国公爷。
前世何大忠在牢狱中畏罪身亡,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都已无法追查,但何大忠却坐实了杀人包庇的罪名;宁华琼郁郁而终,这件案子便落了最后的锤音。之后何湛被流放玉屏关,再而以戴罪之身罪臣之后的身份随宁晋回到京都,景昭帝就敕令何湛去个小地方做了个芝麻绿豆的官。
何湛一步步升迁,费了三年才又回到朝堂。
而今世,何大忠以死明志,宁华琼含恨而终,太上皇为了安抚各方情绪,恢复忠国公的爵位,追封宁华琼为安硕太公主。承着两人的哀荣,何湛今生回京就成为国公爷,虽无权力,但他尚能留在京都。与前世境遇相比,这已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散朝后,景昭帝要同宁晋单独说说话,何湛就未再跟着。
因夜里景昭帝令皇后设了家宴,何湛和宁祈就未再出宫,两人由宫人服侍着换了朝服,在定和宫内等候皇帝宣召。
何湛等得无聊,拉着宁祈下棋。
宁祈不喜欢跟何湛下棋,小时候两人同在太傅手下学习棋艺,何湛三天两头地捣乱,棋艺不精也就罢了,总喜欢耍赖皮,跟他下一盘,能把人气得半死。
可他耐不过何湛死缠烂打的功夫,只得同意。多年未见,何湛棋风大变,变化莫测,令人摸不出规矩来。当然,何湛不耍赖的这一点变化最大。
两人来回杀了两盘,一赢一负,没能分个高下。第三盘刚开了个头,外头传来宫人的声音:“太子、安王。”
何湛举棋的手定在半空中,最终落在棋盘的一角。宁祈睥睨角落的黑子一眼,自知何湛是弃局了。
从珠帘后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个人,前头皆着红蟒袍,模样无半分差别,如同一人一影,令人难分彼此。
宁祈垂首躬身:“参见太子、安王。”
何湛没有行礼,悠着脚步往他们俩跟前凑了凑,来回打量几眼。之后,何湛展颜,笑着问其中一人:“跟你哥一样高了,三叔都快认不出来了。”
宁右怔在那里,眼红了一圈,有些不敢相信。
这人...在说话...
他还活着...
那些人还骗他,骗他说何湛已经死了,连尸骨都不剩。怎么能信呢?他的三叔,不就在这儿吗?
一旁的宁左眼中也泛着泪:“三叔真是...太不公平了。怎么只跟弟弟说话?”
何湛笑着说:“如今都是太子和亲王了,可不能再同小孩儿一样,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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