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医生呢?”我悄声问道。“怎么没看见她呢?”
“别管她!”卓医生气愤地说道。“滥竽充数,连产妇的体位都没给摆正确!”
“我这一步跨出去,可能就跨进监狱,她却真的溜了?”
我百感交集,泪往心上流。
“别胡思乱想!我亲眼看了,产妇的呼吸和血压恢复正常有二十分钟了,可以上了!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
卓医生说罢拍拍我的肩胛。
一走进手术室,如同滚滚而来的潮水盖过礁石似的,留住产妇生命的念头淹没我所有杂乱思绪了。
手术开始了。
接过卓医生递过来的锋利无比的手术刀,在普通的白炽灯下,我准确无误地在产妇的腹部上利索地切开皮肤,而后是皮下脂肪,而后是腹膜。
时间的脚步声沉重地响在耳畔。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五分钟过去了。
六分钟!
卓医生高兴地喊道:六分钟!
谢天谢地!
六分钟的剖宫手术,我从产妇血肉模糊的子宫里抱出一个死亡的男婴,只做利多卡因局部麻醉的产妇吕萌,淌下两行泪水,不知是为死去的男婴和“老公”的承诺,抑或为自己的死而复生?我也流下眼泪,但我很清楚,我的眼泪是为卓医生而流,我感谢他的鼓励与支持,感谢他给我信念与力量;战胜风险以后,我仍然可以昂首进出门诊部大门,也许单梦娜以吵架仍无法解决的矛盾,可以因此迎刃而解,现实就是这么严酷,什么都得付出代价有时是最宝贵的生命。
产妇吕萌被推进病房。
我想给卓医生一个灿烂的笑容,却见卓医生一脸阴云。
“李医生,你洗涮后整理一下,就回宿舍去休息吧?”
“产妇得有人看着哪,安医生呢?”
“你别多问,回去吧!”
卓医生脸上的阴云浓得化不开,似乎藏着雷鸣电闪,声音低沉得只有我听得见:
“你没有必要替人家承受指责!”
我脑际一亮,卓医生预感到有严重事情要发生吧?这是一个真男子,他在保护我!
我刚走到楼梯口,就遇到尤跃辉主任回来了。他劈头就问:
“怎么回事?”
我只好跟在他身后来,到走廊尽头他的办公室。
我们进屋还没坐下,就听楼下传来叫嚷声声。卓医生真是料事如神,我没有想到麻烦这么快就降临了,心怦怦急跳起来,安医生聪明人,溜得比兔子还快,我却是被堵住了。
“我操你妈的祖宗,哪个王八蛋把我儿子弄死了?”
一个五十出头的古铜色壮汉,冲上二楼,在走廊里被他派来的两个保安和那位来照顾产妇吕萌的女人围住了。他们争先恐后告诉他,吕萌被剖腹了,血流成河,挖出一个大胖小子,可惜死了。吕萌也像见到救星似的突然放声大哭,说可怜娃儿没能逃得过一命,见一眼爸爸,就被扔到什么地方去,还硬向我要去一百元走路费。壮汉听了愈发气冲霄汉,嚎得走廊里尽是他的嗡嗡嗡回声。
“老子三个女孩,就这一位儿子,他妈的就这样给弄死啦?老子辛辛苦苦开工厂办公司,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儿子传宗接代,继承家业,弄死就弄死啦?没门!哪个臭医生弄死我儿子,不站出来,老子把房子烧了!”
没人愿吃眼前亏。尤主任脸色煞白,兔子似地张大耳朵谛听动静。我暗自叫苦不迭,后悔不该跟着尤主任身后又返回来。我要是挺身而出,肯定没有说明真相的机会就被掐死。今天我把踩在监狱大门的一只脚,成功地收回来了,何曾料想到又会折在这位气急败坏的古铜色男人的手里?
突然,走廊那头传来噼哩乒啷的巨响,壮汉疯了,正在砸诊室里的东西。听声音可以判断,他抓起靠背椅砸向桌子,桌面玻璃碎片向窗台飞去,窗玻璃哗啦啦掉落在走廊地板上。接着,内窥镜被掀翻了,输液架倒下了,来不及撤走的门诊部最先进的武器——心电监护仪也粉身碎骨了。
壮汉如在无人之境,妇产科惨遭浩劫。
平日里颐指气使的尤主任太让我失望了,我说尤主任你快叫保安呀,尤主任如梦初醒,赶紧打电话到导医台呼救。保安只敢对少交药款的病人耀武扬威,面对壮汉的勇敢扫荡早已怯阵三分,但是也知道今天逃避明天就没有饭吃,也只好硬着头皮匆忙上阵。
送产妇吕萌来的也有两个保安,而且这两个保安在老板面前有视死如归之概,双方的保安吵起来,很快就呈现东风压倒西风气势。
荷尔蒙过剩只能在异性面前显示英雄本色,在双方对峙的战场上,尤主任是彻头彻尾的银样腊枪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