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唐三藏固住元阳出离了烟花苦套随行者投西前进。不觉夏时正值那熏风初动梅雨丝丝好光景:冉冉绿阴密风轻燕引雏。新荷翻沼面修竹渐扶苏。芳草连天碧山花遍地铺。溪边蒲插剑榴火壮行图。师徒四众耽炎受热正行处忽见那路旁有两行高柳柳阴中走出一个老母右手下搀着一个小孩儿对唐僧高叫道:“和尚不要走了快早儿拨马东回进西去都是死路。“唬得个三藏跳下马来打个问讯道:
“老菩萨古人云海阔从鱼跃天空任鸟飞怎么西进便没路了?”那老母用手朝西指道:“那里去有五六里远近乃是灭法国。那国王前生那世里结下冤仇今世里无端造罪。二年前许下一个罗天大愿要杀一万个和尚这两年66续续杀彀了九千九百九十六个无名和尚只要等四个有名的和尚凑成一万好做圆满哩。你们去若到城中都是送命王菩萨!”三藏闻言心中害怕战兢兢的道:“老菩萨深感盛情感谢不尽!但请问可有不进城的方便路儿我贫僧转过去罢。”那老母笑道:
“转不过去转不过去只除是会飞的就过去了也。”八戒在旁边卖嘴道:“妈妈儿莫说黑话我们都会飞哩。”行者火眼金睛其实认得好歹那老母搀着孩儿原是观音菩萨与善财童子慌得倒身下拜叫道:“菩萨弟子失迎!失迎!”那菩萨一朵祥云轻轻驾起吓得个唐长老立身无地只情跪着磕头。八戒沙僧也慌跪下朝天礼拜。一时间祥云缥缈径回南海而去。行者起来扶着师父道:“请起来菩萨已回宝山也。”三藏起来道:“悟空你既认得是菩萨何不早说?”行者笑道:“你还问话不了我即下拜怎么还是不早哩?”八戒沙僧对行者道:“感蒙菩萨指示前边必是灭法国要杀和尚我等怎生奈何?”行者道:“呆子休怕!我们曾遭着那毒魔狠怪虎穴龙潭更不曾伤损?此间乃是一国凡人有何惧哉?只奈这里不是住处。天色将晚且有乡村人家上城买卖回来的看见我们是和尚嚷出名去不当稳便。且引师父找下大路寻个僻静之处却好商议。”真个三藏依言一行都闪下路来到一个坑坎之下坐定。
行者道:“兄弟你两个好生保守师父待老孙变化了去那城中看看寻一条僻路连夜去也。”三藏叮嘱道:“徒弟啊莫当小可王法不容你须仔细!”行者笑道:“放心!放心!老孙自有道理。”
好大圣话毕将身一纵唿哨的跳在空中。怪哉:上面无绳扯下头没棍撑一般同父母他便骨头轻。佇立在云端里、往下观看只见那城中喜气冲融祥光荡漾。行者道:“好个去处为何灭法?”看一会渐渐天昏又见那:十字街灯光灿烂九重殿香蔼钟鸣。七点皎星照碧汉八方客旅卸行踪。六军营隐隐的画角才吹;五鼓楼点点的铜壶初滴。四边宿雾昏昏三市寒烟蔼蔼。两两夫妻归绣幕一轮明月上东方。他想着:“我要下去到街坊打看路径这般个嘴脸撞见人必定说是和尚等我变一变了。”捻着诀念动真言摇身一变变做个扑灯蛾儿:
形细翼硗轻巧灭灯扑烛投明。本来面目化生成腐草中间灵应。每爱炎光触焰忙忙飞绕无停。紫衣香翅赶流萤最喜夜深风静。但见他翩翩翻翻飞向六街三市。傍房檐近屋角正行时忽见那隅头拐角上一湾子人家人家门挂着个灯笼儿。他道:“这人家过元宵哩?怎么挨排儿都点灯笼?”他硬硬翅飞近前来仔细观看正当中一家子方灯笼上写着安歇往来商贾六字下面又写着王小二店四字行者才知是开饭店的。又伸头打一看看见有**个人都吃了晚饭宽了衣服卸了头巾洗了脚手各各上床睡了。行者暗喜道:“师父过得去了。”你道他怎么就知过得去?他要起个不良之心等那些人睡着要偷他的衣服头巾装做俗人进城。
噫有这般不遂意的事!正思忖处只见那小二走向前吩咐:“列位官人仔细些我这里君子小人不同各人的衣物行李都要小心着。”你想那在外做买卖的人那样不仔细?又听得店家吩咐越谨慎。他都爬起来道:“主人家说得有理我们走路的人辛苦只怕睡着急忙不醒一时失所奈何?你将这衣服头巾、搭联都收进去待天将明交付与我们起身。”那王小二真个把些衣物之类尽情都搬进他屋里去了。行者性急展开翅就飞入里面丁在一个头巾架上。又见王小二去门摘了灯笼放下吊搭关了门窗却才进房脱衣睡下。那王小二有个婆婆带了两个孩子哇哇聒噪急忙不睡。那婆子又拿了一件破衣补补纳纲也不见睡。行者暗想道:“若等这婆子睡下下手却不误了师父?”又恐更深城门闭了他就忍不住飞下去望灯上一扑真是舍身投火焰焦额探残生那盏灯早已息了。他又摇身一变变作个老鼠睳睳哇哇的叫了两声跳下来拿着衣服头巾往外就走。那婆子慌慌张张的道:“老头子!
不好了!夜耗子成精也!”行者闻言又弄手段拦着门厉声高叫道:“王小二莫听你婆子胡说我不是夜耗子成精。明人不做暗事吾乃齐天大圣临凡保唐僧往西天取经。你这国王无道特来借此衣冠装扮我师父。一时过了城去就便送还。”那王小二听言一毂辘起来黑天摸地又是着忙的人捞着裤子当衫子左穿也穿不上右套也套不上。
那大圣使个摄法早已驾云出去复翻身径至路下坑坎边前。三藏见星光月皎探身凝望见是行者来至近前即开口叫道:“徒弟可过得灭法国么?”行者上前放下衣物道:“师父要过灭法国和尚做不成。”八戒道:“哥你勒掯那个哩?不做和尚也容易只消半年不剃头就长出毛来也。”行者道:“那里等得半年!眼下就都要做俗人哩!”那呆子慌了道:“但你说话通不察理。我们如今都是和尚眼下要做俗人却怎么戴得头巾?就是边儿勒住也没收顶绳处。”三藏喝道:“不要打花且干正事!端的何如?”行者道:“师父他这城池我已看了。虽是国王无道杀僧却倒是个真天子城头上有祥光喜气。城中的街道我也认得这里的乡谈我也省得会说。却才在饭店内借了这几件衣服头巾我们且扮作俗人进城去借了宿至四更天就起来教店家安排了斋吃;捱到五更时候挨城门而去奔大路西行就有人撞见扯住也好折辨只说是上邦钦差的灭法王不敢阻滞放我们来的。”沙僧道:“师兄处的最当且依他行。”真个长老无奈脱了褊衫去了僧帽穿了俗人的衣服戴了头巾。沙僧也换了八戒的头大戴不得巾儿被行者取了些针线把头巾扯开两顶缝做一顶与他搭在头上拣件宽大的衣服与他穿了然后自家也换上一套道:“列位这一去把师父徒弟四个字儿且收起。”八戒道:“除了此四字怎的称呼?”行者道:“都要做弟兄称呼:师父叫做唐大官儿你叫做朱三官儿沙僧叫做沙四官儿我叫做孙二官儿。但到店中你们切休言语只让我一个开口答话。等他问甚么买卖只说是贩马的客人。把这白马做个样子说我们是十弟兄我四个先来赁店房卖马。那店家必然款待我们我们受用了临行时等我拾块瓦查儿变块银子谢他却就走路。”长老无奈只得曲从。
四众忙忙的牵马挑担跑过那边。此处是个太平境界入更时分尚未关门径直进去行到王小二店门只听得里边叫哩。有的说:“我不见了头巾!”有的说:“我不见了衣服!”行者只推不知引着他们往斜对门一家安歇。那家子还未收灯笼即近门叫道:“店家可有闲房儿我们安歇?”那里边有个妇人答应道:“有有有请官人们上楼。”说不了就有一个汉子来牵马。行者把马儿递与牵进去他引着师父从灯影儿后面径上楼门。那楼上有方便的桌椅推开窗格映月光齐齐坐下。
只见有人点上灯来行者拦门一口吹息道:“这般月亮不用灯。”那人才下去又一个丫环拿四碗清茶。行者接住楼下又走上一个妇人来约有五十七八岁的模样一直上楼站着旁边问道:“列位客官那里来的?有甚宝货?”行者道:“我们是北方来的有几匹粗马贩卖。”那妇人道:“贩马的客人尚还小。”
行者道:“这一位是唐大官这一位是朱三官这一位是沙四官我学生是孙二官。”妇人笑道:“异姓。”行者道:“正是异姓同居。我们共有十个弟兄我四个先来赁店房打火;还有六个在城外借歇领着一群马因天晚不好进城。待我们赁了房子明早都进来只等卖了马才回。”那妇人道:“一群有多少马?”
行者道:“大小有百十匹儿都象我这个马的身子却只是毛片不一。”妇人笑道:“孙二官人诚然是个客纲客纪。早是来到舍下第二个人家也不敢留你。我舍下院落宽阔槽札齐备草料又有凭你几百匹马都养得下。却一件:我舍下在此开店多年也有个贱名。先夫姓赵不幸去世久矣我唤做赵寡妇店。我店里三样儿待客。如今先小人后君子先把房钱讲定后好算帐。”行者道:“说得是。你府上是那三样待客?常言道货有高低三等价客无远近一般看你怎么说三样待客?你可试说说我听。”赵寡妇道:“我这里是上、中、下三样。上样者:五果五菜的筵席狮仙斗糖桌面二位一张请小娘儿来陪唱陪歇每位该银五钱连房钱在内。”行者笑道:“相应啊!我那里五钱银子还不彀请小娘儿哩。”寡妇又道:“中样者:合盘桌儿只是水果、热酒筛来凭自家猜枚行令不用小娘儿每位只该二钱银子。”行者道:“一相应!下样儿怎么?”妇人道:“不敢在尊客面前说。”行者道:“也说说无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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