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有认过主,没道理俩人进不去啊。便出来又试了一回,仍旧不成。李纨心疑,恰见贾兰的蝈蝈葫芦放在搁架上,里头是他近日顶宝贝的一只铁青子蝈蝈。李纨顺手抄过又一动念,果然,那连蝈蝈带蝈蝈葫芦都进了斗室了。可见不是这芥子境域的问题。又出来,细看贾兰,既是芥子境域无事,那就是贾兰有异常了。思来想去,李纨下了心,把神识灵觉绞在一处,顺着贾兰的天灵盖缓缓探入,此行实在是险,若是贾兰有个反抗或是李纨功夫不到,说不得就伤了魂魄神识,那可是转世投胎都得带了去的伤残了。李纨心知如此,自然小心,略有所得便退了出来,饶是如此,手心里也是浸满了几百年没流过的汗。她方才想着,如今情景,斗室并无“挑客”之能,亦无特殊属性可招人排斥,这么一来,最有可能便是贾兰身上有旁的品阶高于斗室的芥子境域。又想起之前贾兰所说晚间总像在某处游逛,且日日如此,只是醒来就记不得细处。两下一对,李纨才起了探查之心,果然在贾兰识海有异物光华,恐怕如今正在炼化的也与此有关。倒是白费了这大半日的心思,这斗室竟是白炼了,李纨自看不上这样小玩意,贾兰又另有际遇,叹了口气,把那斗室往珠界里一扔,呆坐在一旁替贾兰护法。
且说贾兰那日兴匆匆要看老虎,及至掀了箱子看到那完整虎皮,却被那虎头处飞起的白光扑了个正着。只觉着额心一凉,一震,整个脑子轰然作鸣。他心下惊恐,到底是赤子孩童,并无因此能如何多思多虑,只凭了本能将浑身气力往眉心聚去。他炼体日久,体魄自相感应,这一凭了本能,身子虽歪着,筋脉气流却按着极魄功法四下流动起来。恍惚间便如进了梦境一般,只觉着脑海里一片乌金将一朵苍银裹挟着,扭曲腾挪,只震得他脑子生疼。待勉强醒过与李纨说了句话,得了嘱咐便索性打起坐来运起功法。那浑身经脉流动也愈发快了。忽地那沉沉的乌金与苍银渐融成了一体,霎时从泥丸出,顺着大小周天追逐腾飞起来。贾兰只觉自己如同一根灯柱,从腹底开始,丹田、中脘、膻中、喉头、眉心、头顶百会被一一点亮,自觉肉身璀璨,光华四溢。俄顷万物宁落,耳边似有梵唱,浑身上下舒服得如同不存在一般,竟这般入了定。
他哪里晓得这半日时光里的惊险。那虎头处飞起的白光,实则是那千年苍虎的虎灵。这苍虎先在雪山得悟修行,奈何煞气难除,千年来造下无数杀孽。此回乃大劫,若是寻常时候也难不倒它,偏正逢血月之期,闰七月十五的月色略带了血晕,杀孽寻报混在了劫雷里,自知难以抵挡,在拼死接下了劫雷后跑入了当地雪山部落的神庙里得以躲过灵性尽灭的结局,保住了千年虎灵。虎灵乃真魂所凝,又不同于那能夺人身舍的完整魂魄,虎灵只能寻个寄主,靠着寄主的神魂滋养,过个三五十年或者有转世为人之机。这寄主也不是好寻的,凡人浊重,只怕反污了灵性。因这虎在那山里也素有威名,前些年雪重时曾有啖尽一寨的恶行,此番死于天雷又存身神庙,当地人十分忌惮,不晓得如何是好。正巧有来寻药材的和生道众人不知前后因果,愿出价相购,自然二话不说卖给了他们。那虎灵跟着下了深山,一路行来越发后悔起来,它原先在雪原上嫌弃那里人凡气太重,哪想到到了山下花花世界才晓得那雪山上人简直可算圣人!这一路行来俱是*侵心之辈,好不容易有一两个还算看得过去的,却都七老八十的,哪里堪用。阴差阳错之下进了贾府,倒是有几个根清骨秀的,却都是些女娃,实在让人扼腕。猛虎嗅蔷薇果然美妙,蔷薇负猛虎就实在可笑了。叹息又叹息。却是风水流转,机缘再来,一神秀小儿现在眼前。当下也不再犹豫,侵身扑了上去。本想在识海中寻个地方落脚,哪想到甫一进入,迎面尽是铺天盖地一道龙影,正欲潜逃,又被外头什么古怪弹了回来。那龙影顿时吞了自己,这人世间,终究没了自己什么事了。
虎灵所见龙影,自然就是那龙壳了,乌寒水虺暗算贾兰,却漏算了它当时已然破界飞升,那龙壳自然也不再是原先的蛇蜕浊物,却是真正有破界横空只能的龙袭了。只是贾兰乃是凡身,凡骨肉胎跟龙袭非是一个境中之物,只人之魂魄还可稍与其齐。那龙袭便沉睡在贾兰魂魄神识之内,只偶尔贾兰如梦,神魂松动,才略能瞥见其中形象。龙袭属阴,非至阳不得解,贾兰神魂尚弱,自然奈何它不得。这虎灵却是极阳神魂,机缘巧合下也入了贾兰识海,阴阳相吸恰如天意。那虎灵有知尚有一份挣扎之意,可惜万年永固锁可不止是防敌入侵,防财外露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哪里能容它离去?这阴阳合龙虎会,又有贾兰所炼极魄,三而一,直接将极魄往上拔高了三四个层级,那龙袭吸合了虎灵的灵煞之气直布上了贾兰魂魄,如此,贾兰轻轻松松,没动一根手指头就白得了一个血龙袭的极魄境界,更别说还有龙壳带来了一个跨界芥子境域。便是在苍兰界也没有几个人有这番机遇运道。
可惜识者不知,知者不识。李纨守着贾兰做了半日,眼见着瞒不过去,只好让人去给王夫人贾母带话,道是贾兰身子不适云云,两边自然都免了她伺候,又说好好将养之类。这贾府什么地方,偏这日吴氏上门这般阵势,出来进去的杂人又多,那白虎皮的事儿就有些瞒不住人了。王夫人打发走了常嬷嬷,对一旁薛姨妈道:“听着都让人笑话。”薛姨妈笑道:“小孩子家家的,这猛地一看着兽啊虎啊的,可不是害怕?何况这兰哥儿又小,听着小时候身子骨也不大好?”王夫人道:“这两年倒尽是说多少壮实的,只是被教出这么个性子来,一个皮子可有什么好看,又要看了偏又吓着了。”薛姨妈听这话里是说人眼皮子浅又没胆的意思,却到底是人至亲,自己却不好搭话,便道:“如今不比从前了,这回秋狩,宫里连狼皮带熊皮都没合上两百张,虎皮就更少见,何况还是个白虎。”王夫人端茶的手略停了停,方转过话头说别的去了。